楚暮走出交警大队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以为霍占极早就离开了。
可那辆银灰色兰博基尼依然招摇的停在正门口，车头就差那么一毫米，几乎要怼上石阶。
地面上，两道又深又急的刹车痕，从远处一直延伸到这里，在阳光下异常狰狞。
楚暮顿住了脚步。
驾驶座车窗降下，霍占极没有看她，俊美的侧脸在明晃晃的光线下绷着，下颌线很紧。
“上车。”
楚暮攥了攥指尖，犹豫片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惯有的冷冽香调，还有一丝未散尽的、类似金属急速摩擦后的焦灼气味。
车子启动，驶离。
沉默令人窒息。
“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就行。”楚暮先开口打破僵局，“我自己打车回去。”
霍占极仿佛没听见，仪表盘上的指针逐渐在加速。
“霍占极……”
“闭嘴。”他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紧绷的力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楚暮抿起唇，目光落到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那上面厚重的纱布大部分已经拆掉，只剩薄薄一层。
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他的伤还没康复。
侧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知是因为男人态度的冷漠，亦或别的什么，楚暮眼眶有些发胀。
兰博基尼顶级的性能，在风速中驰骋，咆哮的嗡鸣，如它主人那般，似乎正发泄着什么。
不多一会儿，车子猛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男人一脚急刹甩停在路边。
楚暮因惯性向前一晃，安全带勒紧了肩膀。
“看着我。”霍占极命令道。
她没动。
“楚暮，看着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封闭的车厢里震得人耳膜发颤。
这是霍占极屈指可数的，在人前表露情绪。
楚暮印象里，他仅有过的一次暴躁，是当初在马场上，她不要命的救霍印那次。
没有逞强多久，楚暮终是转过头，对上他深谙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墨色情绪，激烈得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表面之下。
“好玩吗？”霍占极扯了扯薄唇，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把自己的命当儿戏，顺便搅乱别人的生活，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
“没有什么？要死你就死远点，为什么总要故意出现在我面前？”霍占极倾身逼近，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楚暮，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蠢办法试探我是不是还在乎？还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嗯？”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灼热而危险。
楚暮能看清他眼中血丝，和那深不见底的愤怒之下，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挣扎。
似乎一直伪装的东西，伪装到连男人自己都信了，却又被她这么轻易击溃。
这种失了掌控的感觉，让霍占极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与恐怖。
“不是……”朱唇微微颤动，没来由的委屈，让楚暮不禁湿了眼眶。
她从没因为身体的剧痛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因为被人像老鼠一样四处驱赶而叫过一句疼，却总能在霍占极面前，柔软得完全不像她自己，“我以为我看见我哥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泪水决堤，汹涌地淌过楚暮脸颊，“霍占极，我想我哥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人要了。
她没有家了。
“我好像真的看见他还像从前那样，肆意潇洒的开着车从我面前经过，我想追过去，问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再问一问爸妈，可是我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追不上。”
车厢内，楚暮压抑的抽泣声细微而破碎，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斜射进窗，照亮女人脸上狼狈的泪痕和干涸的血迹。
霍占极沉默地看着她，心底某个角落，突然被这毫不设防的脆弱狠狠刺了下。
舌尖抵腮，男人压下眉眼靠回了椅背，脾气虽然冷冽，却又隐隐暗藏妥协，“人都死硬了，还哭他做什么？说不定，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过得比神仙还潇洒快活。”
“可他一次都没有来梦里看过我。”
霍占极冷冷地勾起嘴角，“他不敢，他怕你吓着他。”
楚暮正哭着呢，“……我又不是女鬼。”
霍占极扳过内视镜，食指在镜面轻敲两下，示意楚暮认清自己。
镜中，一张狼狈的脸无处遁形，泪水冲花了脸颊，将血污晕开成淡淡的灰褐色。
发丝凌乱黏在颈侧，眼眶红肿，鼻尖泛红，配上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活脱脱一只被暴雨打蔫了、又沾了泥的流浪猫。
楚暮望着镜中的自己，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微张着嘴的怔然。
这不就是女鬼么。
而霍占极，见过她所有最不堪的一面。
双手捧住脸，楚暮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别看。”丑死了。
霍占极盯着她，盯了一会儿竟是想笑。
男人削薄的唇瓣仅是淡淡勾了下，便又了无痕迹的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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