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僵坐在那里，忘记要给反应，半天都没动静。
先前交警见她受了伤，性格又固执，怕再出什么意外，管她要了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在京城，除了霍占极，楚暮能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不多。
霍占极早就把她拉黑了，她把他的电话号码交出去时，心里并不抱任何希望，只当是配合交警走个流程。
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楚暮略显手足无措，“不好意思，我……我没想麻烦你。”
霍占极见她瓷白的脸蛋血迹斑斑，像生长在灌木丛里的蔷薇，坚韧又狼狈，男人揣放在裤兜里一直紧握的左手缓缓放松下来。
听见她出了车祸，他丧失一切理智失控赶来，还好，她生龙活虎的就站在他面前。
“用额头做车辆安全性能测试，你的脑袋比保险杠还硬是不是？”
闻言，楚暮抬手摸向额角，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她黛眉微微拧到一起，表面却故作无谓的笑下，“运气其实还不错，至少没酿成大祸。”
“没酿成大祸？”霍占极双眼因她这句话而布满阴鸷，男人一把松掉领带的温莎结，语气里泄出几丝抑制不住的愤怒，“楚暮，你知道我刚才在开会吗？一个价值九位数的并购案，而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出来，就为了看你在这里炫耀自己的好运气？”
霍占极目光扫向她还在渗血的额头，喉结滚动下，声音却更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真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管你？”
楚暮被男人刻薄的话语刺得微微一颤。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斟酌字句，只是被霍占极骤然拔高的怒意和言语中毫不掩饰的厌烦砸得有些发懵。
指尖陷进掌心，细微的痛感让楚暮从短暂的失神中挣脱出来。
“对不起。”
声音有些干涩，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我没想到交警真的可以打通你的电话，我本意只是打算蒙混过关。耽误你的工作了，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暼向男人松开的领带，那歪斜的温莎结和他一丝不苟的西装格格不入，仿佛是她闯入他秩序井然世界的罪证。
霍占极的目光落在楚暮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底翻涌的戾气和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自制。
最后，也仅仅只是化作一丝冷笑，“算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说完，霍占极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询问室。
陡地，男人修长的一条腿，被一双肉乎乎的小手臂抱住，“帅叔叔，我见过你。”
霍占极垂眸，看向突然抱住自己的小不点。
念念仰着圆嘟嘟的小脸儿，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将眼前的小女孩仔细打量一番，再说话时，霍占极潭底已恢复成惯有的寂静色，“是吗？在哪里见过？”
“在我爸爸的手机相册里。”保姆上前来还没赶得及阻止，念念已经把实话讲了出来。
霍占极语调轻慢，“噢？”
“真的！”
当时爸爸还教过她，照片里谁是爷爷，谁是奶奶，谁是姑姑，可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央的这个帅叔叔。
爸爸说，这是她的大伯。
她才不喜欢这么叫呢，他长这么好看，比爸爸都好看，就是帅叔叔。
“我还知道你姓霍。”
“小姐！”
一旁的保姆连忙捂住她的嘴，强行把念念拉入怀中，“不好意思先生，小孩子不懂事，见了谁都喜欢胡言乱语。”
念念抓着保姆的手臂，有些挣扎，保姆却是一脸的警惕，生怕暴露，“小姐，听话。”
楚暮见到这副场景，瞬间想到霍长风告诉她的，如果这孩子被奶奶知道，活不了。
可她还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但凡能有一点点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对这样的弱小下得去手。
不由地，楚暮的视线又转向霍占极挺拔的背影。
他从小在霍家那样人心叵测的环境里生活，又痛失双亲的庇护，能一路向上走到今天的地位，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霍占极没再继续追问，甚至没有对‘姓霍’这个信息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极轻地扬了下眉角，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了然。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那扇门隔绝了他带来的所有冷冽气压，却留下了一室更为凝滞的沉默。
楚暮的目光从紧闭的门上收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因霍占极而起的复杂涩然，她转向一旁被保姆紧紧护着的念念。
内疚和后怕沉甸甸地压下来，楚暮走了过去，蹲下身，视线与小女孩齐平。
“今天吓坏了吧？”楚暮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辩的郑重，“都是阿姨不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身上哪里痛？”
念念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楚暮半张脸刺目的红，小家伙脸蛋上还有些未褪的懵懂，但似乎能感受到这份真诚的关心。
念念摇了摇头，小声说：“吴奶奶抱住了念念，念念不痛。”
说完，她又指了指楚暮的额头，“阿姨，你流血了，你痛吗？”
孩子天真的反问让楚暮喉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很轻地摇了摇头。
接着，楚暮看向念念身后的保姆，语气更加沉稳恳切：“非常抱歉，所有的责任我都会承担。如果方便的话，请先带孩子去医院做最全面的检查，任何费用和后续事宜，请随时联系我。”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去拿包里的手机，手指却因为残余的颤抖和碰撞造成的疼痛而有些不听使唤，摸索的动作略显僵硬。
保姆见状，客气而疏离地回应：“楚小姐有心了，我们会的，您……也快去处理一下伤吧。”
看得出来，保姆很不想外界任何人接触到这个孩子。
这时，处理完手续的交警，走过来催促楚暮离开。
几乎同时，霍长风的助理也匆匆赶到，低声与保姆交谈两句后，便带着念念迅速从询问室离开。
念念被抱走时，趴在男助理肩上，还回头看了楚暮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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