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行宫那场短暂却暗藏机锋的觐见,如同在樱花内亲王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她保持着倭国贵族特有的、看似温顺谦卑的姿态,在圣徽禁军森严的注视下,乘坐马车返回位于安州城西的倭国使馆。
直到马车驶入使馆庭院,厚重的门扉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她才允许自己脸上那精心维持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使馆内弥漫着淡淡的线香气味,熟悉的氛围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但胸腔里那颗心,却跳得又快又乱。
她没有理会迎上前来的侍女,径直走向自己位于使馆最深处的居室。
这是一间完全按照倭国风格布置的房间,榻榻米、移门、低矮的案几,墙上挂着一幅墨色淋漓的山水画,意境空灵,与窗外异国的喧嚣格格不入。
樱花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跪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消化刚才在行宫寝殿的所见所感,并做出那个可能影响倭国未来国运的重大判断。
慕容嫣的样子,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苍白,确实是苍白的,那种失血后的虚弱感,绝非伪装。
她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在大殿上那种金玉交鸣般的清越与力量,带着气脉不足的微颤。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重伤”的传闻。
但是——
樱花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慕容嫣的眼神。
那不是垂死之人或重病缠身者该有的眼神。
那双凤眸深处,没有浑浊,没有涣散,反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在她看似随意的问话中,樱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掌控力,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还有她身上那件……即使在病榻上,也依旧穿着的神凤降世裙。
墨黑的底色上,金色的暗纹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流,仿佛蛰伏的龙鳞凤羽,无声地彰显着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
那绝非一个即将崩逝的帝王会在意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林臻的态度。
那位权倾朝野的亲王,守护在榻边,眼神中的担忧固然真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稳和笃定,仿佛确信慕容嫣定能康复。
若慕容嫣真的命悬一线,林臻绝不可能如此镇定地处理朝政,接见外臣。
“她在恢复,而且速度不慢。”樱花猛地睁开眼,得出了这个让她心头一沉的结论。
金顺哲提供的“慕容嫣重伤濒死”的情报,含有极大的水分,或者说,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
这个判断,让情况变得无比复杂。
如果慕容嫣真的重伤不治,那么倭国支持金顺哲,趁圣徽内乱在朝鲜半岛谋取利益,无疑是一步好棋。
风险虽大,但收益可能极高。
可现在,慕容嫣明显正在康复。
以她的性格和手段,一旦彻底恢复,必然会对所有敌人展开最残酷的清算。
金顺哲和他的“复国义帜”,在完整的圣徽国家机器面前,能支撑多久?
恐怕如同蚍蜉撼树。
届时,倭国若已公开支持金顺哲,就等于直接站到了圣徽的对立面。
慕容嫣和林臻,会如何对待一个胆敢插手其内政、甚至觊觎其领土的邻国?
想到圣徽那强大的水师和悍勇的边军,樱花不禁打了个寒颤。
与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并且正处于愤怒中的圣徽帝国为敌,这绝非倭国想要的结局!
苏我马子大臣的野心,很可能会将整个国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就此放弃吗?
樱花的眼中又闪过一丝不甘。
朝鲜半岛,尤其是弁韩之地,对倭国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金顺哲开出的条件,也确实丰厚。
这或许是几十年来,倭国最接近在大陆获得立足点的机会。
风险与收益,在她心中激烈地搏斗着。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移窗。
安州城的夜景映入眼帘,远处圣徽行宫的方向,灯火通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倭国使馆所在的这片区域,则相对昏暗寂静。
她想起了临行前,苏我马子大臣对她的秘密嘱托:“樱花,此去圣徽,表面是修好,实则为帝国之眼。务必看清圣徽虚实,尤其是那位女帝……若有机会,可暗中助力高句丽残余势力,让他们与圣徽互相消耗,我国便可坐收渔利。但切记,绝不可留下任何把柄,将帝国置于明处。”
“不可留下把柄置于明处。”樱花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清晰而冰冷。
她有了决断。
回到案几前,她重新跪坐下来,铺开一张特制的、带有暗纹的和纸。
她没有使用明显的倭国文字,而是用一种经过变化的、类似汉字的密码文字开始书写。
这封信,将通过最隐秘的渠道,送往难波京的苏我马子大臣手中。
她的笔迹娟秀而稳定,但内容却充满了冷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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