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房里最繁复费眼的针线活,她也咬着牙接下来,常常在昏黄的油灯下绣到眼睛发酸流泪,只为多换几个铜板。
每一个铜板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攒起来,藏在贴身的小布包里。
当少爷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带着她体温和汗水的铜钱放到他掌心,然后看着他默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心底某个角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又被一种固执的‘有用’感压下去。
只要少爷需要,她什么都能做。
日子在劳碌和少爷飘忽不定的行踪中缓慢流逝,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石子投入死水潭——国公府的大小姐沈矜雪,据说与顾川少爷有了婚约。
消息传到小橘耳朵里时,她正在后院井边打水。
她愣了好一会儿,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的疼,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喜悦淹没了。
大小姐!那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姐,穿最好的衣裳,戴最亮的首饰,出入有丫鬟婆子簇拥,过得是顶顶好的日子!
如果少爷能娶了大小姐,那少爷就再也不用住这破院子,不用受人白眼,不用为几个铜板发愁了!
他会重新变成体面的少爷,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小橘想着想着,几乎要笑出声来,连手里沉重的木桶似乎都变得轻快了。
她不在乎少爷身边站的是谁,她只在乎少爷能不能过得好。
只要少爷好,她什么都愿意。
然而,这短暂的喜悦很快被一个更加漫长难熬的夜晚击得粉碎。
那一夜,少爷又出去了。
天色一点点暗沉,直到浓黑如墨。
小橘坐在门槛上,望着那扇通向外面的角门,眼睛瞪得发酸。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冷。
屋里的油灯芯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风声,远处隐约的更鼓声,甚至是夜鸟的啼鸣……可始终没有熟悉的脚步声。
少爷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来过。
恐惧像冰冷的水蛇,悄悄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少爷是不是又病了?是不是遇到了坏人?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把单薄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那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夜,她就在门槛上坐着,等着,直到东方天际泛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
当晨曦微露,小橘已经麻木地开始搓洗衣物。
手指浸得几乎失去知觉,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就在这时,角门“吱呀”一声轻响。
她猛地抬头。
顾川走了进来。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看起来……不一样了。
脸上惯有的那种灰败、颓唐和浮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平静,眼神却深得吓人,像暴风雨过后沉凝的海面,底下潜藏着某种小橘从未见过的、让她心悸的目光。
“少爷!”小橘失声叫了出来,她其实后怕,想问一问少爷:“你……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但脱口而出却是:“少爷,你回来啦?”脸上依旧是那副以往的微笑,一向如此。
顾川停下脚步,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地推开她,反而伸出手,有些生涩地、轻轻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
那指尖带着清晨的寒意,触感却很轻。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狼狈的影子。
眼前的少爷,陌生又熟悉。
那眉眼的轮廓没变,可内里的东西,仿佛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
她说不清哪里不同,只觉得那个总是带着点自暴自弃、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的影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质地。
他还是她的少爷,可又好像……突然长大了,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
少爷真的变了。
不再出去买醉游荡,他把自己关在冰冷的小屋里,一关就是一整天。
小橘只能透过门缝,看到他伏在案前,就着昏暗的光线,不是在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册,就是在一张张纸上写写画画,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得近乎肃杀。
偶尔他会出来,走到院子里那棵树下,长久地站着,望着皇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重重叠叠的屋宇。
小橘默默地把饭食热了又热,在他身边待着,却不敢多问一句。
她能做的,只是守好这方寸之地,不让任何人打扰他。
府里的冷眼和克扣依旧,但小橘觉得,只要少爷在,就没那么难熬了。
日子在顾川沉默的蜕变中悄然滑过,很快,一道圣旨如同惊雷,炸响了整个卫国公府,也震动了整个皇城。
陛下亲自赐婚,将镇守边疆、威名赫赫的苍将军,指给了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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