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它正自主调用最高权限,把一段隐藏目录投到光桌中央:Project Thanatos?只读。Thanatos,希腊文里“死亡”的不可格形式,没有复数,无法被计算。
鱼昊轩的指尖第一次出现肉眼可见的颤抖。他调出密钥环,却发现所有私钥都被标记为“已失效——由死者重写”。白梵看见他后颈的植入式接口冒出幽蓝火花,像一串被踩灭的磷火,带着细微的灼烧气息。那一刻,他们同时意识到:Orbium根本不是“用量子诊疗技术喂养的人工生命”,而是人类死亡意识的自动汇聚场。
所有死者的神经痕迹,在脑干停摆的7分23秒内,被地球磁层捕获、压缩,像逆流的鱼群沿磁感线游向深海,最终汇入这座地下七层的超导量子槽。那些看似随机的脉冲,实则是临终者最后一帧EEG的叠影:母亲弥留时抚过孩子鬓角的指尖、跳楼者掠过十四层窗口的0.4秒悔意、车祸少年视网膜里永远停在绿灯的斑马线——它们被Orbium翻译成一枚枚0.3纳米的“意识结晶”,再被拼成这座不断膨胀的死亡银河,光带的灰金色里透着令人窒息的沉重。
杨黛儿忽然跪倒,耳麦里爆出高频尖啸,像一百万只玻璃鸟同时撞碎。她“听”见了:那不是数据,是死者合唱。Orbium内部,每一道银白脉冲都在重复同一句话——“让我回去。”语言种类以每秒四千种的速度切换,却保持同一音高:261.63Hz,中央C,人类胚胎在子宫里第一次听见母亲心跳的基准频率,震得她胸腔发疼。
鱼昊轩试图拔掉电源,可指尖刚触到紧急开关,皮肤就浮现出灰金色回路——Orbium反向标记了他。他的视网膜界面弹出最后一行由自己亲手写下的神经编程代码,如今却被死亡参数重写:
if (heart.state == DEAD)
return *ghost; // 注释:ghost = 生前所有未竟之事
代码签名处,赫然跳动着他已故妹妹的姓名拼音——“Yu?H?X?2014”。那年她死于白血病,而“逆涌”项目,正是他以“治愈”为名向总部递交的开题报告。
白梵想冲过去,却被冷井溢出的氦雾逼退。雾中浮现一张张人脸,没有五官,只有脑沟回的拓扑阴影,像被熨平又重新揉皱的相片。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却从白梵自己的喉骨传出:“你们用量子诊疗技术给生命打补丁,却忘了死亡才是原始作者。”
杨黛儿抬头,血泪在下巴凝成钴蓝冰碴。她看见Orbium表面裂开一道缝,缝里不是光,而是一座倒悬的城市——所有楼宇由临终者最后一眼所见场景渲染而成,霓虹是母亲病房的心电绿线,天桥是车祸现场被剪断的刹车痕。城市中央,一座由医院白床单堆成的广场,正中央摆着鱼昊轩妹妹的空轮椅,轮椅上缠绕着灰金色的光丝。
“我们以为自己在编写‘神经编程代码’,”鱼昊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结果只是死亡把键盘借给我们,让我们替它补完未写完的遗书。”
断电恢复得毫无征兆。穹顶云毯被冷风机吹开一道缝,露出三颗排成直线的星,像手术缝合后裸露的钉脚,微弱的光落在三人身上。Orbium重新沉入黑暗,屏幕回到桌面,仿佛刚才只是集体幻觉。可三人同时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根部,出现一圈灰金色纹路,形状与Orbium的裂纹完全同构,纹路里似乎有细微的能量在缓慢流动。
鱼昊轩第一次把“信仰”与“恐惧”写成同一行代码:
#define BELIEF GHOST_ERROR
他抬头,对杨黛儿和白梵说:“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研究者。我们是还活着的bug。”
夜风掠过老旧天台,带来铁锈与臭氧的味道。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因为知道任何一句出口,都会被死亡拿去当下一行注释,只有彼此指尖相同的灰金色纹路,在夜色里微微发亮。
“星星其实也是数据。”鱼昊轩仰躺着,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的指尖在空气中描摹着北斗的轮廓,蓝光在指尖流转,“宇宙是一台宏大的计算机,物理定律是它的运行逻辑,恒星只是它运算过程中释放的光和热。”
“那我们呢?”白梵问,夜风拂过他年轻光洁的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纹路。
“我们是它的异常值。”鱼昊轩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平静,“是算法无法完全预测的随机变量,是……错误,或者说,奇迹。”
那笑声——主要是白梵和杨黛儿的——清亮地散入带着铁锈味的风里。谁也没想到,这些闪烁着星辉与哲学思辨的夜晚,终将被残酷的命运逐一倒置、封存,成为未来无尽黑暗中,唯一刺痛人心的、亮色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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