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见鱼昊轩,是在研究所地下七层的主控室。那里被称作“静默之心”,连空气都经过精密调律,滤去了所有杂音,只剩下数据流动时细微的电荷嗡鸣,像无数根细针在空气中轻颤。
那时白梵只是个怀着信仰的实习生,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研究服,袖口处还沾着刚在实验室不小心蹭到的氮化液痕迹,泛着冷冽的银白光泽。
鱼昊轩背对着他们,站在房间中央。他的面前,是由高密度光子矩阵构建的光桌,其上悬浮的全息基因序列并非静止——它是一条自我缠绕、流动不息的螺旋光带,碱基对如古老的楔形文字般次第亮起,又化作星尘散去。那不是简单的投影,而是实时从“逆涌”核心服务器流出的生命代码。这条螺旋光带每一次自我旋转,都模拟着一种可能的进化路径,并在寂静的空气中,漾开细微的能量涟漪。
“我们正在解码的不是基因,是生命被书写时的‘笔触’。”鱼昊轩没有回头,声音却精准地穿透了静默。他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段复杂的编码被剥离出来,展开成一片微观宇宙的星图。其中一颗“恒星”骤然脉冲,发出与人类心跳共鸣的节律,震得白梵耳后神经微微发麻。“看,这是决定端粒酶表达的关键节点,我们称之为‘时序锁’。”
他转过身,眼底那束植入式视网膜界面发出的蓝光稳如古井,却奇异地蕴藏着能点燃他人的温度。目光越过操作界面,直接落在白梵身上,带着审视,也藏着期待。
“传统生物学在现象层面修修补补,而‘逆涌’立足于量子诊疗技术的基石——我们观测并干预生命在量子层面的叠加态与纠缠态。”他的话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疾病、衰老、乃至意识的诞生,在本质上都是量子概率云的坍缩结果。我们书写的是神经编程代码,目标是绕过低效的生物学过程,直接为大脑与意识编写新的本能、新的记忆,乃至新的情感模式。”
“你相信,人可以重新被定义吗?”
这句话像一道未经缓冲的电流,直接击穿了白梵的意识中枢。在短暂的眩晕中,白梵似乎看见,鱼昊轩问出这句话时,他眼底那古井般的蓝光,几不可察地摇曳了一瞬,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但那涟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白梵以为只是视网膜上的错觉。他感到脚下的金属地板正在溶解,自己被抛入一个关于生命可能性的无垠海洋,每一寸皮肤都能感知到那股颠覆认知的能量波动。
“我相信。”白梵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被磨损的笃定,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那时的他,还没学会怀疑。他看到的不是篡改自然的禁忌,而是通往神之领域的阶梯,阶梯上浮动着蓝光凝成的细碎光点。
白梵的“信徒”身份,在第三周被赋予实体。那天凌晨两点,他被一封加密推送唤醒,邮件标题只有一行灰度文字:N?P?C:Neuro-Programmable Candidate,神经编程代码的候选体。
他独自乘轨降梯下到地下九层,那里是“静默之心”的负阴影,被称作“Ω-白室”。走廊尽头的气闸门用冷白光一笔划开,像一柄手术刀切开瞳孔。一丝寒意裹住了他的四肢,那并非来自液态氦,而是某种更接近亵渎神圣领域时,本能产生的战栗。室内没有桌椅,只有一枚悬空的“量子冷井”——直径两米的液态氦雾球,内部温度被锁在0.0003K,用来让电子自旋慢到近乎停拍,以便把量子神经学体系最锋利的那根针,准确刺进意识的缝隙。
鱼昊轩站在冷井背面,半身被氦雾吞噬,像一截被时间遗忘的浮雕。他抬手,把一枚比指甲盖还薄的“黑片”抛给白梵。“今晚,你亲自给自己的大脑写一行注释。”那语气像在讨论晚餐的盐量,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黑片是“神经编程代码”的反向编译器,官方代号Q-Shadow,坊间叫法更直白,是“灵魂补丁”。白梵用指腹摩挲,黑片边缘竟有木纹般的细微起伏,像某种被压缩的夜色。他照指引,把黑片贴在耳后颞骨。下一瞬,冷井内爆出一声无声的“裂帛”,仿佛有镜面被从内部击碎,碎屑却是零下三百度的光,落在皮肤上只留下转瞬即逝的冰麻感。
他看见了自己的脑沟回——被放大成一片银黑色峡谷,突触像雪崩处滚落的碎石,每一次电闪都是一次“自我”在被重新署名。一行行量子位指令以螺旋形态下降,与突触的棘刺精准钩连,像冰丝缝补一场雪崩。那过程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被温柔拆解的战栗:仿佛有人用羽毛蘸着液态氮,在他最隐秘的记忆上,写下一句看不见的“诗”——
if (loneliness == NULL)
loneliness = new Loneliness(“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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