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铜炉燃着龙涎香，与满桌佳肴的香气缠在一起，浓得化不开。
长案上的菜式早已摆得满满当当。
御膳房的挂炉烤鸭刚出炉，油光锃亮的鸭皮被片成薄片，码在青玉盘里，旁边摆着薄如蝉翼的春饼、甜面酱和切得细细的葱丝，热气一熏，肉香直往人鼻尖钻。
南边进贡的糟三样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鸭舌、鸡爪、猪耳裹着酒香，冰凉爽滑。
还有池礼盯着小厨房做的琉璃丸子，糯米面裹着豆沙馅，滚上糖霜，咬一口能拉出金丝，甜得人舌尖发颤。
“尝尝这个烤鸭，”池礼拎着片鸭刀，给身边的荣亲王递过一卷刚包好的春饼，“陛下说这鸭子养了三个月，皮最脆。”
荣亲王是冷月翎的姨母，冷月卓傲的胞妹，她性子爽朗，接过来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嘴角流，忙用帕子擦着笑：“池小郎君的手艺越发好了！比去年御膳房的强多了！”
她身边的小孙女才五岁，捧着半块琉璃丸子，糖霜沾了满脸，被荣亲王捏着脸蛋逗：“慢点吃，没人抢你的。”
朝臣席上则规矩些。
老太傅捧着一小碗佛跳墙，汤汁浓稠得能挂住勺，鲍鱼、海参在里面浮浮沉沉。
她舀了一勺慢慢品，对身边的户部尚书叹：“陛下登基六年，宫里的宴席一年比一年丰实，这都是百姓安乐的兆头啊。”
新科状元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末席，面前摆着一碟水晶虾饺，虾馅透亮，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粉红虾肉，
她想夹又怕失仪，手指在筷箸上绕了两圈，还是被旁边的吏部侍郎笑着推了推：“吃啊，陛下说了，今日不讲规矩。”
歌舞渐起时，水晶帘后的乐师换了曲目。
先是《踏莎行》，十二名舞姬穿着水绿色罗衣，踩着鼓点碎步而出，裙摆扫过地面，像漾开的涟漪，他们手腕上的银铃随着旋转叮当作响，腰间的流苏垂落，与鬓边的珠花交相辉映。
舞到兴处，有人甩出水袖，青碧色的袖角在空中划出弧线，竟带起细碎的金粉，落在案上的蜜饯碟里，添了几分趣致。
“这是江南来的舞姬吧？”荣亲王放下春饼，指着领舞的男子笑，“身段柔得像春水，比咱们北地的男子多了几分娇俏。”
她身边的孙女拍手叫好，被舞姬抛来的绢花砸中，红着脸往祖母怀里钻，引得席上一阵笑。
接着换了胡旋舞。
三名西域舞姬穿着绯红短袄，腰间系着金铃带，踩着羯鼓的急拍旋转，裙摆飞成伞状，金铃响得密集如骤雨。
领舞的男子卷发高鼻，赤着脚在殿中疾走，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忽然一个旋身，长袖扫过案上的酒壶，竟没碰倒半盏，引得朝臣席上响起低低的喝彩。
老太傅捋着胡须点头：“番邦歌舞虽野，却有股子生气，倒是应了这年节的热闹，难怪陛下怎么也要打下外邦。”
冷月翎的宗亲席上，恒亲王正抱着念安看舞。
恒亲王最疼孩子，见念安盯着舞姬腰间的金铃直瞧，便凑到他耳边说：“等会儿姨婆婆让他们把铃摘下来给你玩，好不好？”
念安刚吃完一块烤鸭，油乎乎的小手拍着恒亲王的肩：“要那个红衣服叔叔转圈圈！”
这话被舞姬听见，领舞的西域男子笑着朝他眨了眨眼，旋得更快了，金铃响得像在哄孩子。
朝臣席上则多了几分郑重。
工部尚书起身，端着酒盏对冷月翎躬身：“陛下，臣看这歌舞，倒想起今年开通的西域商道——外邦歌舞能入我宫宴，正如外邦物产能入我冷月，这都是陛下拓土开疆的功绩啊！”
她身后的几名老臣纷纷附和，举杯齐声道：“愿陛下万寿无疆，王朝永固！”
冷月翎笑着举杯回应，目光掠过席上。
舞至高潮，殿外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
原来是荣亲王的小孙女追着念安跑，两人手里都攥着琉璃丸子，糖霜掉了一路，竟撞进了舞姬的队伍里。
领舞的西域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念安捞起来，放在肩头转了半圈，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荣亲王笑着骂：“没规矩的东西！”
却没真生气，反而对冷月翎道：“陛下你看，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嘛！”
宫宴过半，御膳房又端上了热腾腾的饺子。
白玉盘里的饺子捏得像元宝，有猪肉白菜馅的，有三鲜馅的，还有专门给宁凡做的素馅。
池礼举着筷子喊：“里面有铜钱和红枣！吃到铜钱来年发财，吃到红枣来年添喜！”
荣亲王的小孙女第一个咬到铜钱，举着满是油的小手欢呼；老太傅吃到红枣，愣了愣，随即对身边的人笑：“看来老臣今年能抱曾孙女儿了。”
宁凡夹起一个素饺，刚咬开，就看见里面裹着颗蜜饯梅子，甜得恰到好处，他抬眼看向冷月翎，正撞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眼里都漾着暖。
歌舞渐歇时，乐师换了舒缓的《长安月》。
荣亲王抱着孙女，哼着家乡的小调；老太傅与身边的官员讨论着来年的春耕；恒亲王正给念安讲西域舞姬的故乡；朝臣们三三两两说着话，酒意渐浓，脸上的拘谨也淡了，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
冷月翎端着酒杯，看着满殿的热闹——江山，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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