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为了衬托祭拜的氛围还是怎么的，第二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遮盖天幕，让人觉得压抑。
尉如风的车上，尉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悄悄看向车后的几人。
顾淹坐在中间，被寸闻封和林暮清夹着。
顾淹的状态看上去明显不好，昨晚看起来已经好转的气色现在又变得暗沉下来，脸色惨白，这么冷的天尉然都可以看到她鬓角的汗。
寸闻封握着顾淹的手，同样满脸担忧地看着她的反应，但顾淹现在连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低垂着脑袋。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这样的情况下 尉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只能一边气得在心中怒骂张孝礼，一边希望能快点到墓地。
尉然垂眼，心想，顾姨过去怕是没有什么机会来看寸闻封的外婆吧……
压抑的气氛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已经终结，他们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墓园门口。
顾淹下车时绊了一跤，幸亏被一边的寸闻封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接下来，寸闻封再没有松开扶着顾淹的手。
寸闻封看着面前的墓园，他比顾淹来的次数要多一些，但来看外公外婆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如今看着墓园的大门，心中也是无比酸涩。
“走吧。”
顾淹的声音很稳，目视前方，眼底有伤感，也有委屈，是那种见到亲近之人会流露出脆弱一面的委屈。
寸闻封一手拿着一束白玫瑰，另一手扶着顾淹走在前面，身后是尉然一家三口。
寸闻封的外公外婆合葬在了墓园一处僻静的角落，几人走了很久才到了地方。
两人的墓碑前空荡荡的，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寸闻封将手中的花递给了顾淹，由对方沉默着放到了墓碑前。
尉然看到墓碑上的两个老人笑得慈祥温和，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眼神像是久经沧桑，又像是光亮如初。
尉然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寸闻封，对方正怀念地看着墓碑上的两个老人，表情虽然看上去平静，但尉然知道，寸闻封此刻的平静全都是假象。
尉然将目光重新投向墓碑，按照以前的习俗下意识就要向已逝的老人跪拜，但在膝盖弯曲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现在的礼仪，又站直了身子，跟着林暮清和尉如风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先走吧，”林暮清朝尉然和尉如风道，“给他们一家一点时间。”
“走吧。”尉如风也同意道。
待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尉然却还停在原地，像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般。
寸闻封的背影在尉然记忆中一向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但现在寸闻封的背影却不是尉然过去熟悉的任何一种。
那是孤寂的、难过的……
尉然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不合适，因此在尉如风准备回来再叫他时，转身跟在尉如风和林暮清身后离开了。
走到拐角的灌木丛时，尉然最后看了一眼。
寒风吹过周围还未落尽的枝叶，两人直立立地站着，墓前的那束本该不引人注意的白玫瑰此刻却亮的晃眼，似乎是这副灰暗颓败的场景中唯一的亮色。
视线被遮挡，尉然没有再回头，只是默默地跟着往墓园门口走去。
离墓园深处越远，城市的喧嚣越是清楚，尉然到门口时已经可以听到街道上的鸣笛声。
他抬头看了看比来时稍微亮堂一些的天空，心想，一切都会好的。
……
寸闻封和顾淹出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了。
尉然看到顾淹的眼眶有些泛红，眼睫毛被打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地由寸闻封扶着。
寸闻封看上去倒是没有哭，只是脸色也不太好，嘴唇紧抿着，看向尉然时虽然向他示意自己没事，但显然是假的。
“麻烦林姨和尉叔陪我来一趟了。”
林暮清上前扶着顾淹，顾淹回了她一个勉强的笑，看得在场每个人都揪心不已。
“别客气，我先送你们回去休息一下。”
尉如风拍拍寸闻封的肩，转身上了车，林暮清也扶着顾淹上车，只有尉然依旧看着寸闻封，欲言又止。
“上车吧。”
尉然想要抱抱寸闻封，但碍于三个大人都在，只能作罢，但就在他越过寸闻封身边准备上车时，却被寸闻封一把拉住了胳膊。
尉然愣了一下，回头撞进了寸闻封深邃的眼睛，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尉然歪头，似乎在问寸闻封怎么了。
寸闻封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冲着车内的三人道，“妈，尉叔，林姨，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本书落在学校了，我和尉然过去取一下，顺便在学校写会儿作业，你们就不用等我们吃饭了。”
“哦，好，那你们在外面吃吧。”
尉如风一向心大，因此丝毫没有想到载着两人到家后再去学校会更近一点，就这么放心地把两人丢在了墓园门口，发车扬长而去，只有林暮清透过车窗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但还没开口，尉如风就已经驾着车开上了路。
“我们现在去哪？”
目送着自己心大的爹离开，尉然没有挣开寸闻封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凑到寸闻封身边。
尉然没有问寸闻封他现在怎么样，因为不需要问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尉然现在要做的，不是询问探究面前这个人，而是默默地陪伴，陪着这个剥去华丽外表的小可怜。
寸闻封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看着满脸关切的尉然，尉然也难得没有开口怼他，任由他打量，丝毫没有不耐烦。
十几年来，寸闻封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感到温暖，感到有人陪伴的滋味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在很久以前，或许从未拥有过，但现在……
寸闻封一把搂住尉然，把下巴搭在尉然的肩上，少年虽然清瘦，但却很可靠，很温暖，很安全。
寸闻封感觉到尉然也回抱住了自己，动作小心到不像他。
寸闻封闭眼，眼睛有些酸涩，但再睁眼时却流不出泪来。
他想，现在，他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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