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二年(1569年)初,寒雪比往年更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在京都上空,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门扉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这座古都深处潜藏的暗流。足利义昭身着素色狩衣,独自站在本国寺临时御所的廊下,望着庭院中覆满白雪的枯木,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自织田信长上月率军返回美浓后,京都的氛围便悄然变了。此前织田军驻守时的安稳感荡然无存,街头巷尾虽仍有幕府士卒巡逻,却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空虚。公卿贵族脸上的笑容淡了,商户关门的时间早了,就连平日里喧闹的市集,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沉寂。
所有人都清楚,织田信长的离开,意味着近畿的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
“将军大人,大和的松永久秀已启程前往岐阜城贺岁。”细川藤孝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松永久秀早早就投诚织田家,也是织田信长安插在大和的重要棋子,他的离京,让本就空虚的京都防卫,又少了一层保障。
足利义昭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回头。他心中清楚,松永久秀此去,名义上是贺喜,实则是向织田信长表忠心。自复位以来,他虽名为征夷大将军,却始终活在织田信长的阴影之下。那句“即回美浓”的承诺,曾让他一度以为遇到了绝世忠臣,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明白,织田信长的退让,不过是更深沉的算计。
足利义昭还没从这份思绪中抽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京都的宁静。“敌袭!敌袭!三好军攻进来了!”士卒的呐喊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从御所外围迅速逼近。
足利义昭脸色骤变,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三好军?是逃回四国的三好三人众!他猛地想起兄长足利义辉当年在永禄大逆中,被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通联手袭杀的惨状。也是这样的寒冬,也是这样的突袭,兄长身着铠甲,手持太刀,奋战至死,最终被乱刀砍杀在御所之内。
“快!护驾!护驾!”足利义昭声音颤抖,踉跄着后退两步,被细川藤孝扶住。此时的本国寺御所,仅有两千奉公众驻守,而来袭的三好三人众,却率领着近万大军,还联合了被织田信长驱逐的美浓浪人斋藤龙兴。兵力悬殊,局势可谓是危急到了极点。
“将军大人莫慌!在下愿率军死战!”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细川藤孝已然手持长枪,身着铠甲,快步奔至廊下。在他身后,明智光秀也已披挂整齐,腰间佩刀寒光凛冽。两人皆是足利义昭的奉公众,也是他值得信任的臣子。
“有劳二位!”足利义昭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务必守住御所,等待援军!”他知道,摄津的池田胜正、和田惟政,还有投诚的三好义继,都是织田信长留下的牵制力量,只要能坚守到援军到来,便能得救。
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齐声领命,转身冲向外间战场进行指挥。此时,三好军已经攻破了御所外门,士卒手持长刀,嘶吼着冲入庭院。细川藤孝率领五百士卒固守内门,凭借地形优势,用弓箭和长枪阻击敌军;明智光秀则带着剩余士卒,在御所内部与突入的敌军展开巷战。
“杀!杀!”三好军个个悍勇,他们恨织田信长夺走了近畿的控制权,更恨足利义昭依附织田,断绝了他们的未来。斋藤龙兴更是红着眼睛,挥舞着太刀砍杀,他对织田信长恨之入骨,如今攻打足利义昭,便是想借此发泄怒火,夺回失去的一切。
战斗异常惨烈。
细川藤孝身先士卒,长枪舞动如梨花纷飞,接连挑杀数名三好军,可敌军人数实在太多,他的手臂很快便被砍伤,鲜血染红铠甲。明智光秀则凭借灵活的战术,在街巷中设下埋伏,一次次击退突入的敌军,可麾下士卒也在不断减少,伤亡过半。
足利义昭身在御所内殿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心已然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时不时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张望,看到的却是自家士卒一个个倒下,三好军一步步逼近。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与兄长同样的结局。
“将军大人,内门快守不住了!”一名浑身是伤的奉公众踉跄着跑进来禀报,话音刚落,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足利义昭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难道自己复位还不到一年,就要重蹈兄长的覆辙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三好军的呐喊截然不同。“援军!是援军到了!”细川藤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振奋。足利义昭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只见远处的街道上,一支大军疾驰而来,旗帜上绣着池田家的家纹。池田胜正一马当先,手持长枪,率领士卒冲入三好军后方;紧接着,和田惟政率领摄津人马也赶到,从另一侧夹击敌军;三好义继则带着麾下士卒,堵住了三好军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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