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燃烧的灰烬被风卷着,迷了丁诚洁的眼,涩得她直想落泪。她跪在爷爷的坟前,看着泥土一锹一锹覆上棺木,将那个在视频里笑容慈祥的老人,彻底埋进了这片故土。
疫情期间的殡葬管控格外严格,爷爷前天送进殡仪馆,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办完追悼会,连亲友的告别都显得仓促。奶奶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当天就晕倒进了医院;肖远方的妈妈本就心脏不适,得知噩耗后情绪崩溃,也跟着住了院。一夜之间,家里两座大山倒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肖远方和他父亲肖海东肩上。
肖远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化不开的死寂。两天两夜,他几乎未眠未食,大大小小的琐事——联系殡仪馆、通知亲友、安抚长辈,全被他揽了过来。他怕父亲撑不住,硬是把所有悲痛和疲惫都咽进肚子里,脊背挺得笔直,却在没人注意时,指尖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丁诚洁是陪着他熬过来的。回来的当天,她就给公司递了一周假,任凭董事长和总经理如何委婉劝说,她都只一句:“我必须陪着他。”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因此丢了工作,也认了——比起爱人此刻的绝境,一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家人也赶来了。哥哥丁诚实带着航航,父母拎着慰问品,昨天下午就到了村里;郑云倩和叶春晓也在今早赶过来,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默默跟着忙前忙后,递水、招呼亲友,用行动告诉他“我们都在”。
棺木彻底被泥土覆盖,立起的墓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肖海东蹲在坟前,双手抚着墓碑,肩膀剧烈地起伏,压抑的呜咽声像钝刀割在人心上;姑姑早已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反复念叨着“爸,你怎么就走了”;肖远方站在一旁,目光死死盯着坟头,仿佛要将那片新土刻进骨子里,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丁诚洁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胳膊,指尖传来的触感僵硬得可怕,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他静静站着,感受着他心底那片崩塌的废墟。
爷爷生前的旧衣服被扔进火堆,火焰“噼啪”作响,浓烟滚滚,带着衣物的布料味,飘向远方。像是在燃烧一段漫长的岁月,把那些关于陪伴、关于温暖的记忆,都化作了灰烬。
祭拜结束,一行人驱车前往预定的餐厅。疫情管控下,没有大办,只来了至亲好友。满桌的菜几乎没动,没人有胃口,偶尔的碗筷碰撞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悲戚,低着头,沉默不语。
饭后回到家,丁诚洁劝走了所有人,让父母和哥哥先回去休息,也让郑云倩和叶春晓早点返程。她牵着肖远方的手,驱车赶往医院,先去看望奶奶。
病房里的灯光很暗,奶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看到肖远方,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拉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个死老头,走得倒干脆,连句话都没留……”
“我和他十八岁就在一起,风风雨雨几十年,他从来没跟我分开过这么久。”奶奶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他那个人,嘴笨,不爱说话,就知道闷头干活,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可他心里疼我啊……现在他一个人在那边,没人陪他说话,没人给他做饭,他不得憋死?”
“今天我没去送他,他肯定又要生闷气了。”她哽咽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这辈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爸爸跟他一模一样,有苦自己扛,从不跟人说。”
“我生了三个孩子,就你爸爸最像他,性格像,长相也像。”奶奶紧紧攥着肖远方的手,语气里满是嘱托,“远方,你爸爸这些年不容易啊,又当爹又当妈。你妈当年因为你妹妹走丢,精神就垮了,身体也一直不好。他心里的苦,没处说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爸爸和你妈妈。”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带着无尽的怅惘:“我也想你妹妹,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等到她回来的那天……”肖远方低着头,眼泪砸在奶奶的手背上,滚烫滚烫。丁诚洁站在一旁,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心里沉甸甸的——原来肖远方沉默寡言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家风;原来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背后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家庭重担。她轻轻握住肖远方的另一只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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