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这样！”陈主任依然没看陈玲，轻描淡写赞叹了她的做法。
陈主任左手摁在贾美丽的额头上，右手轻轻地捻转毫针，对准人中扎下去，贾美丽像死去多时一丝未动。陈主任继续扎，鼻翼两侧、两嘴角、下唇下方，直插得脸像刺猬，贾美丽依然一动不动。陈主任眉头紧锁，停顿数秒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迅速捻转手里的毫针，向脚心扎一针下去。
“啊！”
贾美丽忽然杀猪般大叫一声，双目冒着凶光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精神抖索。陈主任也被吓了一跳，责备郝强，“让你用劲，用劲，看看，病人差点从床上栽了下来，——！”
“陈家二后人，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我们两家可是世交啊！我要不是被人活埋了，我的文化程度比你高，官做得比你大——哇！”附有冤死鬼灵魂的贾美丽仿佛和陈主任是老熟人，他一口打断陈主任责备郝强的话，诉说着自己的冤屈，然后哭了起来。
陈主任依然一脸威严，怒吼道，“ 我就知道又是你，你真是阴魂不散！别哭了，有啥哭的，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即使你就是冤死被活埋了，但活埋你的人又不是这学生娃娃，你和人家有什么过不去的！”
贾美丽替冤死鬼破涕而笑，“到底算谁和谁过不去？她在我头顶又哭又闹的，我连个安稳觉睡不上，我怎么受得了——”
陈主任像赶苍蝇一样打着手势，并剪断了冤死鬼的话，“你给我闭嘴，我限你几秒钟的时间快快离开这里，否则我让你——”陈主任话里留下的空白，就是给冤死鬼留下的后路。冤死鬼仿佛真害了怕，连连求饶道，“好，好！我走，我走！”
一个激灵，仿佛两个灵魂完成了完美的对接，贾美丽瞬间脸色苍白，眼皮低垂，如大病初愈，人虚脱得像抽掉了骨头，气若游丝地问空气，“我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同学、站在床边的郝强和陈玲都夸张地定格成双目圆睁的石化人，别无表情，不会说话。陈主任也不接贾美丽的话茬，只说，“回家去静养一段时间吧！”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事，痘痘老师却否定陈玲道，“胡说”！
三年时间，痘痘老师仿佛由孩子王长大了，他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简直胡闹，哪有什么鬼？多少个学生都从这里毕业了，都平安无事，偏偏贾美丽坐着就闹鬼了？那是羊癫疯病。陈主任做大夫竟然也胡说，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我们一定要杜绝，不能在学校里同学中间瞎传——让贾美丽回家养病去吧！你和云枝坐一起，不能让同学们认为那里真有什么鬼，更不能以讹传讹！”陈玲嘴上答应了痘痘老师，大脑里全是电影里看到过的活埋人的情景，千万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斑的贾美丽喊着“冤枉”，从坟墓里往外爬……
云枝并不知道晚自习发生的一切，她走进教室时，发现同学们满眼睛都是话，心里正犯嘀咕，又发现陈玲坐了贾美丽的位置，立即担心她会与生娃娃有关。贾美丽的这些坏名声是从外班传来的：有人说她和社会上的二流子混一起怀了娃娃，有人说她怀上的是王卫东的娃娃，也有人说她在戏场看戏时挤在男人中间不安分，被几个大汉抬进玉米地里轮着睡过，生下一个娃娃送人了……
看到比贾美丽更让她讨厌的陈玲，云枝嫌弃地问道，“她人呢，你坐这儿？”周围同学一阵嘁嘁促促说话声，仿佛云枝每一脚下去都能踩出一个冤死鬼来。陈玲硬着头皮抵制冤死鬼在她的大脑里复活，表情复杂地说，“她生病回家了！”
云枝知道贾美丽常年总有某个器官不舒服，知道与生娃娃无关，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开始了像无数个早读自习一样的狂读狂背。
现在，对她而言，万事浮云，只有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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