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美丽以为她给王卫东写了表白信，并揭露了陈玲和郝强相好的事，王卫东一定会在信里大骂陈玲一只脚踩两只船，与她和好如初。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卫东在信里说他现在根本不愿考虑自己的婚姻，让贾美丽再不要对他提这事了。这话使她的所有快乐瞬间降到了冰点。
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好像都在争分夺秒地用功，贾美丽没有心思看书，她反复地读王卫东的信，每读一遍，心就剧烈地疼一次，每一次好像都是在梦里被王卫东推下了悬崖，心飞出身体在半空中跌跌撞撞地乱飞，头晕目眩，翻肠搅肚般难受。所有的难受最后化作她擂桌子、跺脚，最终合并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哇……”，仿佛一个醉汉呕出胃里所有污秽物的声音，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就向地上滑溜下去……
同学们听到哭闹声，前排的停下手里的笔回头看，后排的站起来寻找哭声，都不知道声音的发源地在哪里。
郑高兴眼尖，他看到了贾美丽从课桌上滑溜下去的整个过程。即时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青蛙一样罗圈着双腿，连蹦带跳着跳离了自己的座位，在过道里手足并用着，大声叫，“下去了，下去了，桌子下面呢。”
全班哗然，像突发了大地震。瞬间，过道里挤满了人，以贾美丽的座位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大圈，仿佛大街上围观猴子表演。贾美丽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着躺在地上。同学们几乎同时吓傻了，每个人的眼珠像要跳出眼眶，却不知道怎么办。
正是夜自习时间，班主任早回家去了，所有的重担都落在班长陈玲的身上。她愣了几秒钟，忽然像从梦中惊醒，“快，快来帮我抬起来，送卫生院！”几个女生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搭把手。贾美丽像跳出池塘的鱼，在地上活蹦乱跳着，女生们手忙脚乱也抓不住她身体的任何部件，更顾不上嫌弃她身上发出的尿臊味。陈玲紧张加上忙乱，已经满脸汗水，她直起腰往男生人群里扫视一眼，问，“谁力气大？帮一下把她背起来，我们女生实在抬不动！”男生们一阵骚动，你推我搡，没有人好意思承认自己力气大。
“你来背一下吧！”陈玲用眼睛从人群里揪出了郝强。
郝强早已心急得像燃着了火，胆战心惊地想负责，又不知道负什么责。陈玲一点他的名，他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迅速就地一蹲，两手从肩膀向后伸去，做出要背贾美丽起来的动作。
把贾美丽搬上郝强的背时，她正式晕厥了，也停止了抽搐，趴在郝强背上像一堆没有骨头的肉，又软，又沉，一直往下滑。郝强小跑着才出校门就累得气喘吁吁。平时一抬腿就能到的卫生院，郝强感觉跑了几个卫生院的距离了，却还有一大段路程。陈玲和另一个女生急忙在后面抬起了贾美丽两条耷拉着，甩来甩去的腿。四个人连在一起颠簸着、蹒跚着前进。其余女生们都慌慌张张跟在后面小跑。乍一看，一副完整的战争片里抢救伤员的现场。
3
也许，月亮只有在人们不需要它照亮的时候，才又圆又大地挂在高空吧。贾美丽昏死过去的那个晚上，天上就好像没有月亮，漆黑黑一片。
那晚卫生院值班的是一位小护士，她打着哈欠开门。定睛一看，以为郝强背的人已经死了，吓得把打了半截的哈欠用手挡回去，顺便把自己的手指咬在了嘴里，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嗫嚅说，“我找陈主任去！”然后夺门而逃。
陈主任刚五十岁的样子，顶已谢至边缘地带，又从边缘借一些过来搭在头顶，像西瓜上盖了几根草遮挡阴凉。他家就住在卫生院的跟前，小护士慌里慌张跑去敲门时，正赶上陈主任要拴门睡觉，趿拉的鞋都没顾上穿好就小跑步来了。陈主任不和任何人搭话，眼睛像下井的探灯一样扫视了一圈，明白生病的是学校的学生，仿佛心里有了数。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如蜻蜓点水般在贾美丽的鼻孔上掠过；又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肯定地给自己点了点头。陈玲和陈主任是一个村，又是邻居，面对主任一言不发的威严，陈玲忽然敬畏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二爸，她是啥病？”
主任自顾自在抽屉里找东西，不看陈玲，也不看任何人，对抽屉说，“中邪了！”
又一次，在场的全班同学哗然，知道与鬼有关，瞬间觉得阴气逼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主任有条不紊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铁盒打开，再从铁盒的纸包里取出数十根细又长的毫针，一一消过毒，抬头看一眼紧闭双眼安静地平躺在床上的贾美丽，对陈玲说，“让她们都出去到外面等着，你和那个男生留下！”回头发现郝强站在自己身后虚汗直流、脸色煞白，陈主任忽然犹豫了一下，又说，“就你吧，过来按住她的双手，要用劲，不能让她乱动！”陈玲一下看到了自己的任务，没等陈主任发话，已经凑到贾美丽身边，按住了贾美丽的两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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