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学校，已经有学生交卷出来了。小可一眼看到了个子高高的表舅保军。
他没像其他学生那样凑一堆说话聊天，而是也到小可之前呆的树底下，坐在那里看书呢。
不过，小可看的是《绍兴十二年》，保军看的却是初中数学题集。
范希成归拢学生们也到树下集合，等着都交卷出来，就带着学生们往公社食堂去。
一人一毛钱的餐费，却有人没带，因为，往年考试，都是学生自行解决午饭，有的家长给带了干粮咸菜的。
范希成就笑道：“带钱的交一下，没带钱也没关系，咱们先去吃。一毛钱有馒头有菜有热水喝，赚大便宜嘞。”
冯圆有些犹豫，从未背负过债务的她，加一毛钱也觉得压力山大。
小可握握她的手，轻松道：“也就半两蘑菇的事儿！”
冯圆被逗得扑哧一下笑出来，察觉到老师同学们的目光，又瞬间红了脸低下头。
小可适时地向前一步当在她的前面，笑着拉拉她的手：“走吧，采蘑菇的小仙女。”
“啊……”刚刚好一点的冯圆，又一次红透了脸颊。
小可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还是个大多数人都不善表达的年代，夸奖人都要含蓄再含蓄的年代，根本不习惯‘小仙女’这种称呼。
公社食堂的饭菜只能说还行，大锅菜，哪怕是21世纪，你也不能要求它精致美味的像私房餐厅。
但青山大队的这些学生老师却吃的非常满足，小可甚至注意到，有几个女生把少少的几片肉留在最后，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咀嚼，那样子，简直带了点儿虔诚。
她垂下眼，放下手中的筷子，把剩下的馒头和菜都推给了保军表舅。
她在家吃的就不是太多，也有点儿挑食，保军也不觉得奇怪，很自然地接过去，扒拉到自己的碗里，唏哩呼噜大口吃了。
冯圆悄悄地扯小可的衣角，小声说：“你吃饱了吗？我的分你一些吧？”
小可愣了一下，才明白冯圆是误会她吃不饱，从自己嘴里省饭菜给保军吃了。
这，可能是当下许多家庭的普遍存在的，女人、女孩子从自己嘴里节省饭菜，给家里男人和男孩子们吃，因为，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男孩子是将来的顶梁柱。
小可心中滑过一抹酸涩，却也被她丢到一边：这个时代，和21世纪差的太多，她不是玻璃心，更不能因为这些存在了千百年的陋习而纠结痛苦。
她朝冯圆笑笑：“我吃饱了。你赶紧自己吃，吃完休息一下，下午还要考试嘞。”
若是可以，她很想拿出一些面包、肉罐头、火腿肠，还有从海市打包回来的一些美食给冯圆看看，向她证明，自己不需要节省粮食，更不需要从自己嘴里节省粮食。
但她不能这么办。
她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两块糖，悄悄地塞了一颗给冯圆，另一个塞进自己的嘴里。
冯圆看看手心中从未见过的漂亮糖果，没在言语，低头吃饭了。
下午的数学考试，对于小可来说，比语文考试更轻松。
她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打完卷检查完了，天气热，教室里连个风扇都没有，热气蒸腾着汗水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她没勉强自己，交卷离开了考场。
她仍旧往上午那棵树下走过去，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人喊住：“吴小可！”
小可回头，看到一个尚带着两分青涩的青年含笑喊她。
“小李哥哥！”小可笑着叫人，“张叔叔来了吗？”
小李摇头：“张书记有事没过来，惦记着你可能还会提前交卷，让我过来看看，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可以去公社那边的接待室。”
小可眼睛弯弯地道谢：“替我谢谢张叔叔，也谢谢小李哥你大热天跑一趟，麻烦你回去和张叔叔说一声，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同学们出来，我们就要回去了。”
小李没有勉强，骑着自行车离开，很快又转了回来，给小可带回来两瓶汽水儿：“喝完，把瓶子放在公社传达室就行。”
小可道谢，接过汽水儿，顺手把一盒松子糖放在小李手中：“你请我喝汽水，我请你吃糖。”
半个小时后，张寒朝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小李帮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张寒朝注意到办公桌上的精致小铁盒，拿起来看。
“是小可给的。”小李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地在糖盒子上黏了两秒钟。
张寒朝打开盒子看了看，捻出一颗，剩下的丢给小李：“行了，我尝尝就行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小李瞬间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儿。
“哦，你帮我注意着学生们的成绩。”张寒朝说着话，拿起桌上的文件。
小李下意识地点头，随即揣着糖退了出来。
领导好像对那个叫吴小可的孩子关注的有点儿多啊。
保军和小可考完试，隔了两天，保民去公社参加了中学的期末考试。
如果他这次成绩足够，就可以参加一周后的高中升学考试，如果成绩不够，他将再自学一年初中课程，明年再参加中考。
保民是自己去公社考试的，回来后，小可和兄弟们只是询问了一下他考试的情况，听保民说考的还可以，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暑假生活正式开启，保民带着几个兄弟回了王家庙，与以往不同的，几兄弟回去时带了不少布匹、衣服，他们会用这些东西去山里的村子换山货。
家里只剩下王绣和小可祖孙俩，因为收购山货的人手增加，收购的数量也多了不少，祖孙俩不再每天去后门外采蘑菇，但每逢下雨，她们就会打开后门，把施重把收购的山货运进来，再把布料、衣服、食盐、粮食这些运出去。
一周后，范大鹅跑过来向小可报喜：“小可，小可，你和保军都考上啦！”
范希成慢几步跟在妹妹身后走进吴家，听到妹妹咋咋呼呼的，忍不住摇摇头。
明明，希娥比小可大三岁，却是自家妹子更单纯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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