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雪一连好几天都不想再看到钟离。
要说他对当年那位女神有多魂牵梦绕倒也未必，只是女神突然变孽畜，这个刺激委实太大了些。
最致命的是他晓得了与钟离共乘一云的那位是个叫做明霄的凤凰，而他们那天赶着要忙的事情竟然是去嫖。
去往青楼的路上偶然看见了这方战场，顺手度化一下鬼类，然后全然无所谓地接着去嫖。
这就是神祗的日常生活吗？为什么跟神官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钟离还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她说她们寿数与天地同齐，再不给自己找找乐子很快就会神寂。
找乐子无可厚非，但这世上这么多乐子为什么她非要沉迷于这些男女情事。
陆生雪怒其不争。
“崽崽你为什么还在生气啊。”
杨花簌簌洒了一地，连清漆桌案上都散着零星几点落英，风和日丽的午间透着春日特有的温和缱绻，若非总有人说话打扰就该是个极为适合睡觉的天气。
陆生雪冷然道：“别这么叫我。”
喊得像他是她儿子似的。
钟离撇撇嘴，“你我都不想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认命吧。”
她哪儿记得十几年前还有这么一遭小事啊，又不是故意要挑着这只小野鬼逗，纯属撞上巧合罢了。
坐在椅子上的陆生雪转向另一个方向不肯看她。
钟离大方道：“你不想看到这张脸的话以后我就不用了嘛……或者你也可以把这幅皮相拿去用。”
她其实还蛮喜欢这副人族皮囊的，捏了好久才一点一点修缮出了这么一具成品，但现在似乎是小野鬼更有意思些。
陆生雪真搞不懂她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是脸的问题吗？”
不是脸的问题还能是啥？你整个人都快萎靡成泡了水的毛毛虫了。
钟离进一步妥协，“整个身体我都不用了嘛。”
大不了再捏一副人族女相就是了……
看来她是真的没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令别人自闭，陆生雪默了几秒终于决定点明，“你以后可不可以稍微洁身自好一点？”
三天两头就跑出去撒野，回来时脖子上的吻痕遮都不遮一下，简直是不知羞耻。
钟离真诚地道：“说实话，不太能。”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哪会因为萍水相逢者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
花神与厉鬼亲近只是觉得他好玩儿而已，再多的就说不上了。
陆生雪也自知没有资格劝说，索性就不再去说。
钟离却继续道：“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人觉得神必须得满足他们的幻想，否则就是神的失格……我又不缺他们那两口米，凡人的信仰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话就有点指槐骂桑说陆生雪强加幻想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了。
为什么人会想要规范神的行径，将神灵的形象套成一个圣贤的模板，一旦发现神灵不是那样就会背弃信仰乃至破口大骂？
因为他们一开始了解的就是那样，从小信到大的神爱世人，如果有一天神说我不爱世人我就爱吃喝嫖赌，那再忠诚的信徒都会觉得这个不是神灵。
陆生雪反思后道：“因为大家都是利己的，信仰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人族脆弱，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在世间存活下去，利己又不是什么错事。
保全自己也算救人，有能者方才兼济天下。
钟离又问：“但我为什么要听话地去满足你们的幻想？”
远古的祭祀取悦神灵以求庇护，后来人族兴起后的祭祀却更多地是在慰藉人的心灵。
你们寻求慰藉，凭什么要打着我这种天生神灵的名义去做，有这精力多搞几个造神出来不好吗？
陆生雪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之前明明在说让你不要整天活得跟个声色犬马的纨绔一样除了找女人就是找女人。你不想改就不改，扯这么多别的干嘛。
钟离解释道：“其实我也找男人的，还有山鸡狐狸黄鼠狼，只要好看就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猎户。
这位审美之广到各族各类都吃得下，陆生雪还能怎么劝，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陆生雪问：“那你是真的开心么？”
钟离挠了挠头，这家伙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什么叫真的开心？开心还要分真假？”
那分明只是一种感受罢了，任何情绪都无法长久持续。
陆生雪换了个说法，“你真觉得那种事情有意思？”
有意思，那可太有意思了。
大家长得漂亮说话又还好听，花神超喜欢跟他们玩的。
钟离道：“玩腻了就换呗……只要我跑得够快，厌倦折磨就追不上我。”
单知道你不靠谱，没想到你还是个渣。
陆生雪厉声道：“这也太过分了。”
钟离被吼得一缩脖子，“啥？”
陆生雪道：“怎么可以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
钟离觉得他那话说得太过了，“什么玩弄……我出手大方化形又都好看得，他们跟我混吃亏了吗？”
陆生雪问：“那他们知道你只是随便玩玩吗？”
腻了就换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也说得出来，这家伙到底将别人的真心视作什么？
钟离振振有词地说：“知道啊！”
这小孩没什么见识，花神的薄幸名早就天下皆知了好吗？
来者都是自觉自愿，大家互相嫖而已，她何曾欠过他们。
陆生雪被她的淡定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
花神又道：“况且认识我的谁不知道我喜欢司鸿。”
她竟然可以把这话说得这么骄傲。
陆生雪这次是真的哑然了，卡了好久才终于憋出一句，“尊上知道这事么？”
为了不负责竟拿天道道主当挡箭牌，可真有你的。
花神眯起眼笑，“他当然知道。”
司鸿只是不在乎。
很久很久以前竫因见阳极方才受感于造化之妙，故而生形成神。
但人家不过是路过了一趟生死间隙而已。
光本无心，逐光而生者注定一无所有。
她在司鸿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最深刻的无外乎忘情。
只要学会忽视自己的感受，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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