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江依依咬着鱼丸问。
“爸爸要回来了。”
江依依看着瞿苒低头小口喝南瓜粥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复杂，囫囵就把鱼丸给咽了下去。
“兴许是回来好好过日子的。”
瞿苒摇了摇头：“他恨我。”
“哪有爸爸真跟女儿过不去的？他可能就是那时候受了刺激，反应过激了，现在应该是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对成年人要有点信心，这么多年过去，早成熟了。”
瞿苒拿勺子的手一顿，喝粥的速度更慢了，她睫毛垂下，在眼睑上投下阴影。江依依没见过瞿慎，但都说女儿像爸爸，可能瞿苒的五官痕迹，也继承了瞿慎几分。
“每个节日，我都给他发问候，他从没回复过。”
江依依说不出话了，她不能去批评一个长辈，但又真实地心疼瞿苒。
粥只喝了小半碗，瞿苒就再也吃不下了。食堂里吵吵嚷嚷，江依依与瞿苒所在的桌子却安静地出奇。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依依问道。
“不知道，他恨我，我却不能恨他。”瞿苒放下勺子，缩手放在了腿上。
江依依叹了一口气：“但也不能就这么被恨着啊……”
“可我已经试过了……”
“我说一句实话，你妈的事真不怪你。”
“但确实是因我而死。”
“自责没用。”
“我不能为自己开脱。”
江依依眨眨眼睛，筷子戳爆了一个鱼丸，在准备塞到嘴里的时候，鱼丸又整个碎开从筷子的尖端沿着筷杆一直滑到了手指上，她抖落了碎裂的鱼丸，翻出一张面纸擦起了手。
“要不……”江依依吐出一口气，觉得嘴巴里有些腥，说了一个可能只有她江依依才敢说的话，“要不就和你爸干一架大的吧。”
瞿苒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江依依。
“我觉得吧，你爸就是被你们这帮人宠坏了，他是难过，他是受了刺激，怎么了，他受了刺激就要六亲不认，十几年不回国吗？他也是时候端正态度了，自己的家庭悲剧自己不承担，好歹也应该挑起大梁照顾女儿，照顾兄长，照顾父母，就这么自己跑得远远的悲痛来悲痛去的算怎么回事？”江依依瞧着瞿苒脸色，怕自己把话说重了，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话说得糙了一点，我跟你爸没感情，所以就只能站在你这边说话了，我就是舍不得你。”
瞿苒望着江依依，没有说话。
一时，江依依也不知道瞿苒是不是在为她的口出狂言而生气，咂咂嘴，说道：“你试着想想我这逻辑，仔细想，他是做丈夫的，做爸爸的，他可是个成年人，至于你们，那时候多小的两个孩子，他当时怪你就是他不对，他凭什么怪你不懂事？这么些年，他做了几件懂事的事了？他就懂事了？再说了，就算他指责得有理，你妈的意外和你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关系，非说你对不起你妈，我觉得能忍，但要是你给他发了节日问候他都从来没回过，这就过分了，你又没对不起他，他这么对你不负责，你还给他发问候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爸也……”
江依依斟酌了一下，补充道：“……也太任性了。”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冷血。
“我……我不能这么说他。”瞿苒低着头小声说。
“所以我才替你说。”江依依咬着嘴唇，放下了筷子。
瞿苒微微晃了一下。
饭也吃不下去了，江依依端起两人的碗：“你外面等我，我去排队回收一下餐盘。”
瞿苒远远看了一眼餐盘回收处，点了点头，就站起来往外走去了。
江依依两手各端着一个碗，站在队伍末端，江依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但细细琢磨起来又没了痕迹。她打算待会儿带瞿苒去楚陶然家，马上就高考了，瞿苒怎么都得看住了。
瞿苒伸手掀开食堂的门帘，一扬手，一帘之隔的另一个想要掀门帘进来的人，却突然惊了一下。瞿苒以为自己撞到了别人，讶异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阳光下，站着一个穿得端持，皮肤极白的人。那人看见了瞿苒，目光在瞿苒顺滑的双股辫上迟疑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也诧异极了，只是和瞿苒的意外不太一样。
“是你……”那人呐呐说道，拿在腿侧的书本举着拿到了腰侧。
瞿苒缓缓眨了一下眼皮，摇了摇头，是陌生人。
“……”那人掀了掀嘴唇，看瞿苒没有“认识”的回应，就转身让开了。
瞿苒就自然而然往前走了出去，一点也没和那人客气。
“我好啦，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江依依追出来的下一秒，在看向瞿苒之前，目光生生转了一个弯，看向了站在阳光下，被晒得几乎透明的汤小柏，“诶，汤老师好，下课了啊。”江依依打了一个招呼，走到了瞿苒身边。
“撞。”瞿苒在江依依身后说道。
江依依就看着汤小柏，说道：“哦，老师她不是故意的。”
日光有力，干干地降临在水汽挥发的食堂台阶上。汤小柏觉得疑惑，江依依身后的小姑娘，上次见的时候，一双眼睛里都是像玻璃滚珠一般的调皮和灵气，仿佛看着那双眼睛，就能听到玻璃滚珠相互碰撞发出的悦耳声音。
可是此时，面前的女孩子，却平静到……有些哀婉……
汤小柏再次掀了掀嘴唇，抬脚进去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你们……遇到什么难处了吗……”目光在江依依身上扫了一遍。
江依依怔忪了一瞬，对汤小柏的热心有些感激，说道：“没什么大事。”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不要把我仅仅当作你的老师，我也可以是朋友。”
瞿苒抬头，目光变了变，看向了汤小柏。
他对江依依点了点头，这次终于走进食堂了。
“谁？”
“一个老好人。”江依依眨眨眼睛，脑子里陡然电光火石，汤小柏的老师身份，或许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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