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终于下了场雨，将上京炽热了十多日的温度压下去不少，司凤仪拉开房门时，一股清新的、带着浓浓湿意的空气扑面而来，感觉压在胸口的凝滞被这股气息疏散不少，她干脆深深吸了口气才回头笑言，“若是晴天白日，此刻早已日晒三竿，你这赖床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凤仪，你去哪儿？”见她抬步跨过门槛要走，佟宝儿忙问。
“前厅来了贵客，我去会会，你若饿了便叫阿俏准备早餐送来。”司凤仪边说边走，转瞬消失在弄堂尽头。
早已等在前厅的慕云泽依旧半倚半靠，坐姿总没个正形，但他今日并没有折扇轻摇，亦没有似笑非笑，撕下平日总伪装的那幅面具，司凤仪觉得他也算个俊美少年，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墨青今日并未随侍，殿内只有慕云泽一个人，阿俏也不在，想必是去准备烧水备茶迎接贵客了。
“今日什么风将睿王殿下给吹来了，真是篷蔽生辉啊。”司凤仪的故意调侃拉回少年失神的情绪，他微微抬眼，瞧着身穿墨紫色长裙的少女自殿下缓步而入，身后一片阴沉的天空及丝线般的雨珠都化成一幅水墨画似的背景板，衬得眼前之人容颜如画，倍感赏心悦目。
“这几日忙着处理兵部事务，实在未得一时空闲，凤仪这话莫不是在怪本王许久不来？”仿佛一瞬之间，俊美少年便脱胎换骨，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作派，笑意深深的瞧着她，还故意伸手修长的手指轻抚自己光洁的下颔，模样说不出的魅惑，确将“风流”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司凤仪习以为常的瞟他一眼，并没有坐到主人应做的中堂上首，而是就近坐在他身旁的太师椅中，轻声问他，“你来找我可有事情要说？”
“无事便不能来吗？”少年微愕，神情似有不解。
司凤仪轻轻摇头，有些无奈的说，“殿下若无事我便要先说了，因为我找你有事。”
“哦？”慕云泽挑了挑眉，换个斜坐的姿势面对着她，似准备洗耳恭听。
“潇洒书院已开张一个多月，除去印刷、工钱、租金等所有开支，纯利大概有八百多两，虽然业绩喜人，但也是托了那篇《石头记》的福气，后续约莫没有如此旺盛的声名，自然赚不了这么多的银子。所以我就在想，我们能不能生产一种类似诗词的短篇刊物，可以邀请天下所有学子踊跃投稿，给他们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如此他们为了知晓自己的诗作是否刊印，必定愿意出钱购买，您也可以想办法邀请文坛泰斗闵文炀老师为他们的诗作点评，必能吸引许多人的眼球，如此此刊既能赢利又能招揽天下学子之心，乃是个一箭双雕的点子，殿下以为如何？”
慕云泽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未曾言语。
司凤仪以为他是在考虑此举的可行性，又或者担心请不到闵文炀来为诗作点评，便不着急的静静等待。
然则，司凤仪的本意是想刊印一种类似于“报纸”的东西，前期只能以诗作吸引世人的眼球，后期却可打些擦边球，透露些朝堂内外或有关民生百态的信息，慢慢将此刊物嵌入天下万民的生活之中，令他们缺一不可。
只有如此，将来才能借助此刊形成舆论氛围，譬如现在的新闻或网络去影响某些东西，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便是这个道理，她倒不用急在此刻。
未料，慕云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身子朝前方微微倾倒，与她相距不足五米才低声问道，“祝凤仪，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仿佛晴天霹雳，震得司凤仪呆了片刻才茫然的问，“什么我是谁，凤仪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慕云泽依旧望着她，眸光深沉，神色却无半分戏谑，而是无比认真的说，“你父亲祝修只是七品县令，虽中过秀才却是托了个远亲的举荐，花光全部家当才买来这份官职，听说连他入仕时打点的银子都是用的夫人嫁妆，可见真是一穷二白，并无特殊背景。至于你的母亲，也就是祝修的夫人，外家虽是书香世家，却早已家道中落，她自己亦是才情平平，并无特色，甚至不太喜欢你的存在。而你的亲生母亲月流影虽来历不明但深居简出，多年来并未依靠任何人的力量去改变什么，那么凤仪你能否告诉本王，你的医术、才华、功夫和经商能耐从何而来？”
原来竟将自己的家底扒了个祖宗三代，难怪他敢直言相询了。
司凤仪从起初的震惊里回神后，神色冷淡的听他说完，最后摸了摸耳垂问，“殿下的意思，是在怀疑我来历不明，是刻意来接近您、目的不纯的细作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罢了，”慕云泽始终观察着她的情绪变化，内心暗自佩服她竟在如此被动的情形下还能迅速收敛所有情绪，反应如此敏捷机智，以她目前的年龄来说，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殿下，您可知道好奇是会害死人的。”司凤仪笑了笑，似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有些暧昧，不自在的朝椅座后挪了挪，直到感觉不到少年呼吸时扑面而来的热气才轻咳两声说，“殿下其实不必费尽心思打量我的事情，我只是一介平民，想在上京生存还需仰仗殿下，即便真的对您存着任何动机，却没有任何办法翻过您的手掌，更没任何办法与您抗衡，您说是吗？”
司凤仪这招以退为进显然效果不错，至少慕云泽只是眯了眯眼睛就退回座位上，依旧坐的吊儿郎当瞧着她，半晌才转移话题，“你的主意不错，若能请来闵大家点评诗作，无疑可以笼络天下学子之心，尤其是寒门士子，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扬名立万的平台和机会。然而，此举恐怕会侵犯很多人的利益，也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你不害怕吗？”
“殿下怕吗？”
“我？我有什么可怕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俗尘凡世若不能活得恣意潇洒，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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