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来在我大鼓口关前的大约十来骑……太过猖狂……实在耐不住，我便提刀出关杀了一阵……斩了一个，伤了两个，剩下的却也不恋战，便自退了。”
“只你一人出关？！”徐凌皱眉一问。
“是。”
徐凌便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徐焕勇！
那一眼的意思便是……这就是你教出来胆大包天的好儿子！
“对面如你所说，非是一般漠南散勇，皆是铁骑？”
徐北毅垂首答道，“亦不是一般铁骑，个个均是百战之兵……”他猛一抬头，“听军中老卒四下传着，来的这些还不是蒙真！”
“嗯？！”
“老卒里有些曾经在西北边关混迹过的，他们说……这些人，是唤作……北狄的颠不停。”
“颠不停？！”徐焕勇与徐凌二人当即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惊诧之色。
“父亲知道？这颠不停据说是北狄军中的探马。”
徐焕勇尤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北狄？他们素来在西北苦寒之地，怎么会来在漠南？！若真是颠不停……他们便是这世上最精锐的探马。”
徐凌若有所思的言道，“只听说这颠不停，自马上生，至马上死，数月不下马都是平常事。那些坐骑就如同他们自己的两条腿似得……”言至于此，他两道白眉紧皱，望向徐焕勇，“北狄人？如若真是北狄，你怎么看？”
“父亲……”徐焕勇当即言道，“蒙真原本本就是北狄部族……难不成，百年前被赶去西北的北狄部落杀回漠南了？！”
徐凌不禁沉思不语。
徐北毅挺了挺身子，背后疮口迸裂，便疼的闷哼了一声。
“起来坐。”徐凌指了指身侧，“衣裳脱了，屋里不冷。”
他又对徐焕勇道，“唤人来，上药。”
徐焕勇应声而起，自徐北毅身旁走过，看了一眼他此时已脱去外衫的腰身，却就是心中一颤。
他赶忙顿住脚步，俯身轻抚在徐北毅腰际，“你这是……”
撑着地咬牙起身，徐北毅满不在乎的言道，“不碍事。阵上着了那颠不停一刀……”
皆是一辈子行伍中人，两位徐将军当即就都翻看这愣小子身上这道险而又险的刀伤。
这一刀……
二人只看一眼……
那显然是二马对向疾驰，在接战的那一瞬间，这北狄颠不停仰面一个马背铁板桥，避过徐北毅横劈一记杀招，却挽手反掠一刀，自下而上带过，刀锋自徐北毅腰际起直至肋下腋窝处……
好在这一刀创口不深，仅伤至表皮，若再近得几寸，怕是徐北毅这半边身子就被豁开了……
不及去关切徐北毅肋下的刀伤，徐凌沉声问道，“你在阵上，遇到如此身手的敌骑几何？”
徐北毅便就似泄了气，“他们……个个均是如此身手……”
啪！徐凌重重的一掌拍在案上。
单兵战力如此之强！
“我豁出命去也只斩杀一骑……他们似乎根本不以为然，也不恋战便自退去。天色已晚，我扯下罩袍勒住创口，不敢贴的太近，只在月下觅着雪地上的蹄印隔着数里跟了一段……”
徐北毅喝一口水，“至夜半，就不敢再跟去了。”
“怎么？”徐焕勇出门唤人回来，便就问道。
“根据雪地上自左右逐渐汇集在一处处的蹄印判断，他们怕是聚了有数百骑……”他喘了口气，望向徐凌，“祖父！这些颠不停，根本就是分散至我九关十八隘，逐一探关来的！只看他们自各处赶来的蹄印，均是直直一条线，未有丝毫绕路凌乱之意……他们怕早就将咱们这些关隘通途探得如掌上观纹一般！这在孙儿看来，便是要起大兵南下的前兆了！”
“在这个冬天？！”徐凌侧目瞥他一眼。
“说不准便如那位苏大将军向圣上奏报的，就在这个冬天！”
……
冬日西斜。
已到出城之时。
徐北毅身后的皮肉创口敷药包扎已毕。
同徐焕勇步出房门之际，他复又转身来在屋内，跪倒在徐凌膝前，“祖父，孩儿去了。”
徐凌知他所意为何。
此次犯下将令，要去在那最为凶险的夜不收中，便已是九死一生。
说不得，爷孙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
这一世耗在这雁鸣关前，徐凌早已是见惯了生死，其心如铁。
即便如此，他那已布满橘皮的枯手，摸在徐北毅的头顶也在微微的颤抖。
他唯有拍了拍徐北毅那厚实的肩头。
“祖父。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孙儿懂得。咱们边关已然如此困难，便就有些别样的心思也得有度……有些人做下的那些事，便已不是鱼，而是蛇了……”
徐凌只缓缓向后靠坐。
再也无话。
……
出府之际，徐焕勇父子二人并未回头。
他们并未看到，夕阳红霞之下，将军府书房门侧，翘首相送的徐凌，竟已显得老了许多。
……
当夜，月影稀疏。
雁鸣关东北二十里的宁武关。
一道身影，自八丈高的关墙上一跃而下。
落地无声。
踏雪无痕。
晃一晃身形，他起纵之间竟快愈奔马，向着北方飞掠而去。
黯淡的星光之下，完颜诚玉施展身法之际，他心中不禁暗自叹服。
那位大汗帐下的韩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他对于宁武关这些人的心思，竟然揣摩的分毫不差，真乃神人也！
回首。
他复又看一眼隐在夜色中的巍峨群山。
他的视线好似能穿透大山，望见那富饶繁华的大夏腹地。
他的嘴角，不由得带起一丝寒冽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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