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纵身一跃，跳到了距离附近的一个石塔上。
从高空俯瞰，鲜血如河流冲刷着每一条街道，眨眼的工夫，石城的中心区域便成了一片血湖，都城的上空弥散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热腾腾的，仿佛还在散发着生命力。
但苏临知道，蚩尤应该是死了，因为蚩尤的光尘失去了温度。
血水横流中，一颗颗红枫树迅速长了出来，眨眼的工夫，荒芜的石城便长满了火烧般的红枫，苏临这才想起了有关蚩尤的传说，蚩尤在被皇帝杀死后，鲜血灌满了整个峡谷，后来那里长满了耀眼的红枫。
苏临从石塔上一跃而下，来到了地面，本来由石砖铺就的街道，现在覆盖了一层柔软的红色泥土，而不知为何，苏临竟然能感觉到整片红枫林的生命律动。
所有的细节，都能感觉到，就像这一片红枫林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还是你们赢了。”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从旁侧传来，苏临转过头，看到几十个男男女女站在那，神情宁静地望着自己。
他们穿的衣服风格差异巨大，有的人身着华服，有的人身着士兵的军装，有的人穿着朴素的纱衣，然后便是兽皮大氅，从这些人的服饰风格，能看出千年的历史变迁。
苏临大致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应该就是历代的蚩尤。
然而，从这些人身上，苏临并未感受到生命体才有的温度，唯一有温度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站在最边缘的书生模样的柳三，他的光尘带着些微的温暖。
“国师，我们太岁一族，难道就不是人吗？”身着华服的男人说道，他似乎认得苏临。
苏临：“有点意思，光尘应该带着灵魂的温度，和人的肉体无关，但你们明明没有温度，为什么却像鬼一样？唯一还活着的是他才对。”苏临看向柳三。
柳三一言不发，无比恭敬地看着站在前方的历代蚩尤。
那个领头的男子继续开口：“决定是不是人的，不应该是肉身，但难道就该是品德吗？若真如此，当年归墟仙来到这片大地之后，是不是人就全部死绝了呢？”
“归墟仙？！归墟仙到底是什么！”苏临听到了最感兴趣的内容。
但对方并未回答苏临，而是继续道：“当年正道与归墟仙打架，到最后断了传承，哪怕最后宰光了归墟仙，赢的人与归墟仙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太岁一族也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最终留下来的是你们而已。
若这次留下来的是我们，或许……我们便是后世的人呢……”
随着对方说话最后一句话，历代蚩尤的幻影全都开始慢慢消散，其他的蚩尤嘴唇蠕动着，快速诉说着什么，仿佛在提问，又仿佛在诉说什么道理。
最终，所有的幻影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残留着温暖温度的柳三。
他以半透明的魂灵姿态站在鲜艳的血枫旁，苦涩地凝视苏临：“我一直觉得，我们也是人。”
然后，柳三的魂魄也渐渐消散，那残余的温度，在最后的风里逝去了。
“苏临哥哥，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洛槐南小跑着过来。
苏临朝刚才幻象残留的位置多看了一眼，说：“在和鬼魂说话。”
“苏临哥哥！你没事吧！”又一个洛槐南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两个洛槐南看到对方，都愣住了，脸色刷的变白。
苏临看着两个洛槐南，问出了他之前就很在意，但却没机会问的问题。
“槐南，为什么会有两个你？”
两个洛槐南表情都极其难看，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虽然她们之前是敌对关系，但在骗苏临只有一个洛槐南这件事上，是有着共识的，如今秘密被捅破，二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苏临盯着眼前的两个洛槐南，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想来想去，都有无法说圆的漏洞，而其中最让苏临在意的，是他曾经听闻过的，关于洛槐南在村子里杀死一个小孩的传闻。
这件事，苏临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绝对相信对方，相信洛槐南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即便村里人没有撒谎，也一定是吃心鬼陷害了槐南。
但现在，当看到两个洛槐南时，苏临的内心有了一丝动摇。
虽然两个洛槐南从外表上完全没有差别，但观察对方体内的光尘，却能发现两者的光尘温度有着巨大的差别，其中一人如沸水般滚烫，另一人微微有些冰凉。
苏临的目光从两个洛槐南脸上扫过，两个洛槐南不约而同的错开了他的视线，惶恐地低下头，苏临看出她们知道些什么，但苏临也看得出，她们都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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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感……苏临感受到了一阵令他不适的陌生感。
之前一阵被他刻意无视的可能性，再次浮出水面，折磨着苏临的神经。
“槐南，村子里的小孩，是不是你杀的？”苏临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他其实并不期待那个答桉，但他相信听到的答桉，会是他期待的那个。
“是。”
“不是。”
两个洛槐南给出了不一样答桉，她们快速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是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不是我，也可能那时候我疯了。”
苏临不解地盯着洛槐南，他不但听不懂这个回答，也不明白洛槐南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不是他印象中的洛槐南，他认识的槐南，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的小孩。
“我也不想这样啊！那个根本就不是我！”其中一个洛槐南蹲下来，大声哭道。
“我们是一个人吧？我记得我们是一个人。”另一个洛槐南迷茫地看着另一人，“只是那时的我记忆是残缺的，所以才——”
话没说完，哭泣的洛槐南便大声打断：“少了什么记忆才会杀那孩子！当时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苏临感到一阵乏力，他缓缓后退，靠着粗壮的枫树缓缓坐下，安静地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二人。
槐南也疯了，竹雨姐说的没错，任何修仙的人，到最后可能都只会走上这条路，南志贤也好，自己也好，槐南也好，慢慢的总会遇到自己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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