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从前再偏疼薛如意，到底未曾到心盲眼瞎的地步，也曾含饴弄孙、待薛绛姝幼时极好。
如今甫一去了，若不惦记实属铁石心肠，想着一早老太太尚还有气息，不过一瞬便仙逝，她泪如泉涌，赶紧垂眸掩去湿意，示意敛秋将东西拿过来，“我早前禁足时抄录几卷《地藏经》，原想着给先祖祈福用的，如今拿来焚给祖母，愿祖母仙魂早日通往极乐世界，托生来世享荣华富贵。”
说话时薛前头的薛渝薛怀峰等人已听见风声，尽数往后打量。初始虽皱眉，低呵她回去，但见她执意如此，薛渝也无法，只得长叹一声转头不理。
薛怀义垂眸，轻叹道，“祖母在天之灵若知你如此有心，必定欣慰。她老人家上了年岁子孙满堂、也算享过荣华富贵，如今仙逝也不能薄待，路上该打点妥当些。也给我一卷罢。”
盆中火星燎人，怕燎着她的手，他挪远了些，二人一替一过摞下经书与纸钱，看纸卷尽数化为灰烬，她才悠悠开口，“年初时看祖母精神虽不济，只当是人上了年纪偶感风寒，才至如此。即便那时从小佛堂出来时候去请安，看神容亦与往日相同，哪里会想到不过半个月，只不过是夜里跌了一跤便驾鹤西去。果真是世事无常。”
“世人寿命短如朝暮，即便是贵胄之身也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何况是祖母。”薛怀义在旁附和，“好在她老人家这一辈子未曾受过苦，走时亦非重疾缠身，此生还算圆满。斯人已去，你我在世之人心中常念便不枉祖母从前疼爱。等过三日与祖父合棺同回扬州，你我再想去坟前祭拜委实不便，趁如今，多陪陪祖母也好。”
夜风轻拂，火盆中残余的纸灰四下飞蹿，有些许随着寥寥火星扑过面颊，她忙往后躲了半步，尚未等直起身，便见一直在后门值守的郑钱家的上前寻跟着薛怀义的随从耳语，那人闻言面色微变，忙上前低声告知薛怀义，二人尽数皱眉。
她见状心中暗讶，趁兄长要起身，忙问道，“若是小事我去斟看便可，三哥一走，只怕要惊动父亲。”
薛怀义闻言凝神，停顿一瞬，也觉她言之有理，示意郑钱家的上前，附耳道，“方才奴婢领人在后头守夜时瞧见几个黑影从角门出去，等出了园子也不是走的正门，而是翻墙出去的。奴婢以为是府里头闹了贼便很上去查，却是咱们府里的下人，问她也是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说。”
顿了顿，语意更低，“请二姑娘容奴婢多句嘴，您说莫不是遭了内贼？”
今日来走礼的外客虽大都用过晚膳便打道回府，终究还是有几位贵人留宿于园中，如今众人大多在前厅灵堂一处，若是家里有眼皮子浅的去惊扰哪位客人，或是有心思不端之辈在府中踩点，如今闹出来委实不大光彩。
她微微蹙眉，低声道，“不许胡说。”
与薛怀义使了个眼色，起身走远了方问道，“您是家里的老人，若是咱们府里的丫鬟，您该都认得的。可知道她是哪个院子里的？”
婆子摇头，面有愧色，“回二姑娘，她倒并非是在哪个院子里侍奉姑娘的人，原是在外院洒扫、往各院子里送瓜果的小丫头翠缕。不过她嘴倒是硬，奴婢方才问她，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说是自己起夜。如今府中是老夫人的大事，奴婢想着不好声张，也不好无故闹出哭声来，只得过来先寻三公子与姑娘。您瞧着如何是好？”
“如此还好，是不该声张。”她颔首又问，“那丫鬟手里可有不该有的东西？”
“这倒没有，奴婢也想着她手脚不干净，故而先着人给搜了身。这也正是奴婢疑心之处，既是手里头干净，好端端的跑什么，后门还出去几个，大抵……”恰逢游廊下有一队值守的下人提灯过去，她忙噤声，等过了才又低声道，“奴婢瞧着，大抵是那丫头外贼里应外合，趁着今日府上人多眼杂，偷了贵人的东西？”
薛绛姝蹙眉，“那你方才瞧见那些黑影，身上可曾有包袱？”见她又摇头，心下愈发不安，停顿一瞬低声吩咐，“敛秋，你与郑妈妈一同过去，无论是自家人的院子还是今日暂居的贵人，只作是去问问夜里可需大厨房给备水，自家人明日该早些起来去跪经。”
眸光流转间，言下深意虽未表，然敛秋闻言心中如照明镜，会意地颔首，与郑钱家的一道过去。
她也不急着回去，叫了盏热茶守在南亭抱厦中静等，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敛秋竟自己匆匆回来，面色略显不虞，“回姑娘，奴婢瞧着，只怕是三姑娘院子里出了事。”
她顿时心惊，忙摞下茶盏，“这是何意？”
敛秋道，“奴婢方才依着姑娘的意思去各院子试探，大少夫人如今正陪着夫人说话，四姑娘五姑娘听闻是奴婢去还以为是您有什么吩咐，亲自出来迎，只是三姑娘的如意馆中...”
她忙两旁打量一眼，悄声道，“奴婢与郑妈妈过去时，如意馆中只柳絮一人守夜，她一见着奴婢方才被人踩了尾巴似的，险些跪在门口。奴婢本以为三姑娘今日歇息的早，便问素来在里屋伺候的飞红去了何处，那柳絮闻言更怕，说话支支吾吾的，仿佛是心里头藏了事儿，怕被奴婢给翻出来似的。”
妩琴蹙眉，“会不会是因未曾料到姐姐也过去了？这去各院子传话的差事本不该落在你与郑妈妈的身上，如意馆的人又素来怕咱们姑娘，想是她瞧见你才心虚，以为是自己或是三姑娘又被拿捏住了？”
“我又并非瘟神，她又未曾做错事，何至于如此。”敛秋摇头，“奴婢想着，莫不是三姑娘院子里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好被奴婢与郑妈妈撞见。柳絮心里头吃亏，这才如此怕奴婢过去。姑娘可要派人去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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