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惯了安抚之言，他此番语意方落，皇帝便颔首道，“你既是亲眼看见，又常经手此事，便由着你办罢。”
语意微顿，回眸间见恒王略仰首，似有他言，皇帝又摆了摆手，道，“也不必从东宫还是何处出，安泽湖的那桩案子里东宫便已倾尽中囊，为朕分忧了，如今若再叫詹事府筹备此事，你素日的用度必定是要短缺些。虽说东宫无女眷，但你终是国储，一朝太子的礼制用度不可少。知道太子仁孝，你有这份心思便妥，至于拨用的灾银，便从国库中出。等户部整理好如今无辜受灾的百姓名单，由他们拨出银两照办罢。”
周昱禛应声。这一定夺，听的恒王心下暗动。原本他看东宫有出资赈灾之意，也想着顺势表忠心，叫恒王府也出上一份“礼”。听闻皇帝此言后先是不解，等听闻是由户部全权处置此事后心下又暗喜，顿时觉恒王府后宅私库中又可添新意。
暗幸之余，他也不敢出神耽搁，作势拱手道，“父皇，处置此事时儿臣倒可为您与皇兄分忧。事关重大，此事如今并非寻常的人命案，硫磺硝石之物本不该出现于私人手中，何况今日出此灾祸。为安抚百姓，儿臣以为不止户部要拨银安抚百姓，刑部与兵部也当主审此案，早日将案情查清，既可平京中慌乱、又可安抚百姓。儿臣虽不才，但若是父皇有需儿臣分忧之处儿臣必定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
言罢直身，自是信誓旦旦，端的为国为民、忧心圣上的架势。皇帝只皱眉不语，似乎有一瞬间觉身上极累，往后略靠了靠身子停顿半晌，方沉吟道，“兵部与刑部，你也想到兵部了。”
恒王怔愣一瞬，旋即忙道，“是。若只是寻常的人命案、自然由刑部与大理寺主审此事，不过既是涉及私炮，儿臣以为此事理当涉及到兵部内部追查此事。自然，这也是儿臣妄言，若有不妥之处，还由父皇教导。”
皇帝点头，鼻翼间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漫声道，“你所言并无不妥，反而很好。至于你要插手，那便去户部监查此事。等董慎将需安抚的百姓名单上报出、拨银赈灾时你随他同往，立皇室之威。这便是你的差事。”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各惊，心下出百感。若当真能替圣上立国威，也该是太子所为；若无国储方可亲王顶替。可如今周昱禛这位东宫太子地位尚稳，这出头露面之事却叫恒王代行，可见圣上已起扶持之心，想二人再朝中分庭抗礼，维持两方局面。
薛渝暗自思忖时，微微侧眸觑着周昱禛的神色。但见他似未曾耳闻，神色依如往常一般恭谨至极，心下又暗松了口气，垂眸不语。
恒王却未有欢喜之意，闻声怔愣一瞬，忙叩首道，“父皇隆恩，儿臣必定谨记。请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处置好此事，为您分忧。”
“起来罢，”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皇帝又转向问周昱禛，“各处皆查出有硫磺之物？”
周昱禛垂眸，“是。”
“私陶窑与酒楼，这寻常的百姓兴作之地为何会出现此物？”皇帝皱眉，沉声问道，“安平街的房屋当真是久无人居？京兆衙已查过？”
周昱禛道，“回父皇，先前在外赈灾时，儿臣便已派人查问过。永平街上是窑炉中走水所致，故而那处工人无人生还，幸存者皆是重伤至奄奄一息之境，如今问不出话来。那处酒楼叫归林居，其掌柜姓云，祖籍原是荥阳。数年前来京中盘下此处酒楼，改名为‘归林居’，开至如今在京中家喻户晓。不过自前几年时云掌柜便已离京，酒客中传闻他是赚够了钱，去大周各地游览。故而未曾回京，也算是躲过今日一劫。”
语意方落，恒王插言，“如此大抵是皇兄不知了，哪里是什么赚够了钱，这商贾之人大多贪心不足，哪里有攥够了的时候。与其说是他去出游赏景，倒不如说是他心有畏惧，怕有一天此事露馅，查至他的归林居去，先行躲避了。”
言罢回身拱手，信誓旦旦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人行踪未免可疑，理当追查此人，正是查此案的一处线索。皇兄方才说这人祖籍为荥阳，说不定此人正在荥阳躲避，儿臣以为理当下旨派荥阳官府调查此事，将此人…”
“罹枨，你有何证据定此人有罪？”未等他言罢，周昱禛难得当着皇帝的面儿皱眉，侧身反驳道，“此人虽是归云居掌柜，但如今归云居亦毁于一旦，他本人早年离京，谁又知晓他如今到底在何处隐居。纵是他如今在荥阳，无证便将人带回定罪，未免不妥。”
恒王扬神，“皇兄此言差矣。古有云‘擒贼先擒王’，那归林居本是他的家底。他开的酒楼里出此事，他又怎与此事无干？想来这其中大不干净，表面上看是酒楼，实则私底下令有勾当。纵是果真与他无干，他一个商贾之人，好端端的做生意，却出此事。难不成是被仇家构陷？既如此，那便更应将他带回审问，方知此案的缘由。”
争辩时胸脯挺直，抬手挡于身前，大有与太子争个几日几夜的架势。他胸有成竹，周昱禛只冷笑，于不经意时略沉眸色盯了他一眼，回身缓声道，“那自然有刑部与京兆衙定夺。如今无证，任你我谁人多言皆是空穴来风，不成正事。”
恒王闻言微怔，那手臂端了一瞬忽又扇于两侧，正身直视周昱禛。却才开口，皇帝抚掌惊起，皱眉道，“罢了，事情还没解决，你二人因此事在朕面前争出上下，便能查明案情么？”
二人忙拱手请罪。
皇帝又嗤，沉声道，“方才既是提到兵部，太子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
周昱禛应道，“回父皇，事已至此，户部为此事开库赈灾，刑部受父皇委任调查此事，自然是耽搁不得。至于提起兵部，也只为查其内部可有徇私枉法之人。如今巡防营与京兆衙仍在三处现场斟查证迹。若证据确凿，刑部自然会审理此案，给父皇与百姓皆有交代。”
“朕要听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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