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寒意彻骨，被救的男子一上来便打了几个寒颤。船家忙将自己的衣衫扔给他披上，好容易将他扶起坐下，众人这才留意他额上有一道二指粗的伤痕，血迹虽掺着湖水浸入鬓角，只但其痕自发际蜿蜒至眉梢儿，若再往下半寸便要伤着左眼。
伤口看似触目惊心，却也算是有惊无险。
怕他伤口染症，傅鸿禧忙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布帛，替他仔细擦拭过面容，方才缓声问道，“你是哪条船上的人，身上可还有伤？”
男子摇头，却只盯着自己的手心儿，无论傅鸿禧与船家问他什么皆缄默不语。见他如此，薛绛姝只当他是受惊所致，忙吩咐倚翠斟茶。
温茶入腹，那人方才缓过神来，眉眼间卷着愁苦之意，指着湖面道，“求你们，我的妻儿…我妻儿还在水下…”
傅鸿禧皱眉，“女眷可会水性？”
见男子摇头，他心下暗恼，抬眼再看湖心残骸处，却见邕王的青雀舫已靠上前去救人，巡防营亦至湖畔，四下分散着捞人。他暗松了口气，又追问道，“你方才既是在近前，可曾看清事发时周围的情势？那火是因何而起，伤了多少人？”
他心下急时，诘问之意疾如风，质问的那男子不敢多言。薛绛姝暗暗扯过他的臂弯，俯身与男子平视，细声安抚道，“你莫怕，官差已至，若能救必会尽力为之。只是我们的离的远，不知近况如何，时至如今也只瞧见你一人尚且无碍，无辜遭难的百姓可多么？”
男子点头，这功夫他额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傅鸿禧忙重新替他清理包扎好，他才絮絮应道，“多，无数人、无数人、伯府的公子可要没了，都没了。”
傅鸿禧又皱眉，追问道，“伯府的公子？你可知晓是哪一位？”言罢又怕他再似先前那般不肯多言，停顿一瞬又放缓了语意，“可是方才爆炸的船只？”
男子应道，“正是他，那是平津伯府的家船，我方才亲眼看见那条船上起火，后来就不知为何被炸的四分五裂，周遭儿的船只无一幸免，你们也应当是瞧见了。平津伯，就是平津伯府的那位公子！”
二人闻言大惊，正欲再问，男子却先抬手紧抱傅鸿禧的手臂，面上神色恍如惊弓之鸟。傅鸿禧不解，顺着他的眸光往后一看，却见是大理寺与恒王的人马赶至岸边，如今正安抚着围观的百姓。
心下疑惑间，那人又起挣扎之势，似乎是怕极恒王，如今紧攥着他的手臂往后躲，更愈将薛绛姝拽至自己身前做遮掩。傅鸿禧抬手将他打晕，拖至中轩安顿好，方回身道，“先回岸上去，今日之事非比寻常，你回府去好生安歇，只当不知此事。”
薛绛姝颔首，透着珠帘往里打探几回，眸含忧意，“我倒也罢了，里头那位该如何处置？”
傅鸿禧道，“湖畔应有临时的义诊棚，将他送那儿去包扎伤口，也方便巡防营的人着一审查。看如今的架势，今日死伤人数过多，只怕京中又不得安宁了。”
言罢微叹，锋眉皱如群山连峰，似将天际乌云尽数委缠其中。她忙安抚道，“恒王殿下既是赶来，又有邕王在场为证，想来宫里头也该听着风声。涉及无辜百姓，圣上与太子必会着重此事。若是死伤严重，京中各府皆会搭棚赈灾义诊，如今只愿水性好的人多些，若都能似这位逃出生天，伤民也是幸事。只可惜平津伯世子…”
言及此处已不忍再提，平津伯年轻时常随军征战沙场，故而与夫人老来得子，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那女眷正是与她一同习学顽闹的温玉容，她胞弟温道友皎如玉树，于京中世家少年中风头最盛，日后必成大器。
可惜今日受此人祸，只怕是凶多吉少。心下长叹半晌，正欲再劝时，忽听岸上哀怨震天，二人抬眼望过去，正是平津伯从马上摔落，几步奔爬至湖畔哀嚎，若无恒王的人死命拦着，只怕老人家要亲自下水去救寻亲子。
可怜白发送黑鬓，这哭怨声声刺耳，围观百姓闻声无不落泪，两畔人愈聚愈多，最后却是将岸沿围堵的水泄不通，巡防营的人抽身拦了几回，方将动乱哀声压下一半，却已只是往后拦，并无半点用处。
船家不明就以，只看着觉心酸，回身叹道，“自己一人命短也罢了，连累的旁人也跟着一同走黄泉路，可不是作孽。这人一没了，恁是什么富贵人家还是穷酸苦儿，走了都是一个样，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言罢见二人凝神，只当他两个是受惊所致，愈加快了手上动作，喋喋安抚，“劫后余生，万事皆妥。今儿这事儿可不比寻常，贵人们上岸后还是赶紧走、躲的远远儿就好。里头那位小哥，小人自会给送官差老爷那去，不必你二人插手了。”
说话间青舲已靠至岸边，趁巡防营尚未留意时，傅鸿禧回身替她遮掩着戴上帷帽，一路护着她主仆三人越过人群，细声安抚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人问起你今日是否在此，轻易莫提。”
涉及朝事，薛绛姝不敢妄言。知自己留在此处非但无用、反成累赘，细声嘱咐几句后忙先离开，这才叫傅鸿禧抽身去寻朱沉，将先前那人送至临时搭建的义诊棚里。
见他来，朱沉与李儒源皆是一愣，疑惑道，“你今日不是休沐么？怎在此处？”
他轻叹一声，恭谨道，“事发时臣正在此处与友人赏景，方顺手救下此人。所幸他只额上有伤，身上并无大碍，等他醒后大人便可询问他。”
朱沉闻言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胛问道，“你既在此，可曾问过此事的缘由、听过风声？”
傅鸿禧摇头，如实相告，“事发时臣离的远，未曾看清船只到底因何至此，不过臣方才问过那人，他说是亲眼看见船上先起火而后爆炸。如此看来，此事兴许是因火势而起，只是不敢确定此事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
喜欢有女为姝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有女为姝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