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卿与赫岚在那个祠堂里困了整整三个月。
赫岚之前虽然被晕蛊伤到了，但是也没什么大碍，休息了一下就缓过来了。两人于是赶紧开始找出去的路。
可惜的是，两位镜缘学院最强的学生，都没能从一个困阵中逃出去。不是他们学艺不精，找不到出口，而是他们真的找到了，但是无奈地发现，这出口半年才能开一次。
月族设下的禁锢，其解开的方法也与月相相关，月相一月一小转，六月一大转，一年一轮回。三月之后的九月，正是轮转之时，只有这一天，月光才能透过层层森林，照耀到这祠堂的月门之上，每当这时，蛊虫就会爬出山洞，吞吐月华。
这些消息都是锦上卿与赫岚两人出不去的时候，仔细观察周围的壁画发现的。这困阵形成之后不多久，四周的线条又化为了最开始他们看到的壁画。这壁画详细地记载了月族从鼎盛时期，一直到灭族的大事，以及一些月族的传统仪式祭典等等。
此时虽然这蛊虫被他两人杀了，但是只要三月之期一到，月光下落，两人仍然有办法将门打开。但是现在就只能等了。
他们等了一天就觉得不对，按理说他们在外面的同伴早该恢复了灵力，但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锦上卿心中感到有些不安，他连着发了好多消息却都是有去无回。
直到第七天，他们终于收到了一条来自外面的消息。然而这消息的内容却让两人都沉默了。
上面有一大串名字，“遇凶兽险境，徐立、杜堇、阮明、游子馨、唐腾宇、喻献臣、尉迟伯珙、靳激、左迅、龚璘亡。”
纸条在手中冻碎化成了渣，锦上卿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赫岚的眼睛红了，他想说对不起，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应该被晕蛊困住，不应该受伤吗？
想说没关系，可他又凭什么说没关系？如果锦上卿没有回头救他，外面的同伴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不至于丢掉十条性命。
十命换了他一条命，他成了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
赫岚颓然地走开，找到一片墙壁，面对着坐下。以前他捣乱最过分的时候，长泊会这样罚他。往日最能说会道的他此时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劝慰锦上卿，更劝慰不了自己。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解不了的心结，连锦上卿一时也纾解不了的心结。
但是没过多久，锦上卿还是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唤他，“阿岚。”
阿岚这个称呼，只有在赫岚最难过最脆弱的时候锦上卿才会用。赫岚生病不肯乖乖喝药的时候，赫岚受了伤疼得呲牙咧嘴的时候，赫岚被罚重了委屈巴巴的时候······
每一次听到这两个字，赫岚不论多疼、多难受、多委屈，伤都立时好了三分，委屈也消散了大半。
可是这一次，破天荒的，就算锦上卿的声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赫岚的心仍旧那么难受。
他终于明白书上说的，锦上卿与他讲过许多次他还是不能理解的，什么叫心病难医。
外伤总会愈合，可是划在心里的伤口，堵塞心门的难受，要想纾缓、忘却，到底要多久呢？
锦上卿见赫岚并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说，“阿岚，你不要去拿一命与十命去比，这世上从来不该有这种比法，二者原就该一样重要。”
赫岚仍是沉默着，锦上卿叹了口气，继续说，“再来一次，我还会选你。当时我眼看你有难，却不知他们会有难。我不可能弃你于不顾······永远不会。”
锦上卿这一席话，表面上是在劝赫岚，但实际上也是在劝自己。
他将伙伴们送上岸边后，他有没有想过这岸边可能不安全呢？
他们那么轻易地从杀阵逃了出来，难道他没有觉得不对吗？
只有赫岚与他恢复了，留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可以吗？
显然不是，他身为领队，要做的是保护一队人的安全。不止赫岚一人。
但是在看到赫岚被晕蛊攻击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赶紧抓住赫岚的手。
这些话，他没说，却都窝在心里了。嘴上说着容易，不该想什么十命换一命这种事，可是说不想就能不想吗？
这件事，是卡在赫岚咽喉的鱼刺，亦是梗在他喉咙里的骨头。咽咽不下，吐吐不出。
好在赫岚此时终于转过身来，没说话，只是抓住了锦上卿的胳膊。
一股坚定而沉稳的力量经过赫岚的手传递到锦上卿的胳膊上，他明白赫岚的意思：一起扛。
与以前玩耍时一样，与以前闯祸时一样，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一次的历练，他们长了本事，但更重要的是心性见长。
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不管怎么闹，到底不过是被老师罚一罚。但是他们如今出门不过一年，就接二连三地碰到同伴的死亡、敌人的算计，当真是应了长泊的话，没有在生死边缘的挣扎历练，他们永远也不可有这样的体悟与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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