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轻，不尽花林，最是四时风景『迷』人眼睛。
好几万年里，芜清宫外虹桥之上总呆愣地立着一条鱼，通体玉白，泽泽生光，若似哪位仙家奉在殿中的珍宝，然它却是活物，不过是发呆这特技出神入化了些。
白鱼有名，曰斑。
斑与芜清宫里睡了万万年的那三只禽兽俱是上古时期热水女子所养，登顶天界以来日月无『色』，混着混着不知今夕何夕，好不无趣。
从前那一人、一鸦、一犬、一鸡、一鱼常常成群出没在天界阳光最盛、清风澄凌的仙琴台，等着那身紫红衣衫出现，观上一支天上地下没得更美的舞曲。不过自紫凤宫主湮灭，热水女子哭瞎眼睛，便再也没有去过了，天界也不复有那曲雪沁染，更不复闻那热水的古调仙音。
斑这种连旁人『性』别都不甚明晰的家伙，自是难理清那些仙神们的情爱，不过斑是知道的，热水女子爱紫凤。
然而热水女子也不是哭紫凤死了，而是哭紫凤对自己隐匿了元神的去处。上古之神湮灭并非最后的结局，紫凤元神两分之处没有告诉热水女子，因为紫凤不喜欢女子，紫凤喜欢男子，而那位男子是狐狸山孟氏一族的镯锡神君。一个晚了二人万万年才出生的后辈，却俘虏了紫凤的心，不过这情啊爱啊，哪堪用年月来比。
……
有天，斑正在虹桥上发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女竟将它信手扔进了桥下的天河，还伏在那桥头顾自开心好久。后来斑讷讷地爬上了岸，看了看左右，早已没有了那作恶小女的踪影，就继续立在那处，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再之后打盹的斑惊醒的时候便是在飞向天河的半空中了，这次唯见她伫立在桥头，牙牙咿咿：“小鱼，你不干么？”
斑灰头土脸地裹着浮尘上了岸，仰头瞧着与桥头那棵凌霄花小树苗齐高的女娃，奇怪了，她何来的神力能够视自己的神障为无物，便是旁的小仙们经过芜清宫都可能被天谴：“我是神鱼，干不死。”
她眨了眨碧『色』的眼睛，并不理解的样子。
斑自认倒霉，漫不经心地走开了，不料又被她拽回来提在手里：“小鱼，我将你养起好吗？”
斑倒着看着那小娃，对着她喷水，终于她扔下了斑跑得不见踪影。
……
年复一年，芜清宫里好冷清，好冷清。
没有人和斑说话，斑从西殿晃到东殿，从东殿晃到门口，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虹桥，然而只剩下断壁颓垣，满目疮痍。
数月前妖神大战中，虹桥所在的南天一境被战火波及，如今满目所及还有当时残余的灰烬，不经意地还能发现尚未燃尽的火头，燃起呛人的浓烟。虹桥那处的天河也早已断流了，不过那株凌霄花如今怪枝虬曲地长了极高，只是并无花叶，光秃秃的矗立在一片灰黑的死境之中。
斑忽地想起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她说要将自己养起，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她，斑讷讷地想着，靠在那枯枝断石旁。
斗转星移，又是一季，天宫东西北境的凌霄花开得火热，唯独南境依然是一片焦土，斑立在那仿佛枯死了的凌霄花树下，想象着那年面前的小人。
……
后来斑终于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当年的小人就是那位妖君，意味着再也听不见那小小的身影唤句：
小鱼，你不干么？
小鱼，我将你养起……
斑想着，要是当时他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可以带着她逃离，不被那些阴险狡诈的众神设计弄死，素来头脑简单的斑就一直觉着和那些神仙相处颇费脑筋。
那小小的人，好生脆弱啊。
斑苦大仇深地看着那泛红的天际，他回想着那天地动山摇的动静，可惜那时斑并不在意，他在干什么，哦，他在热水女子的床畔发呆呢，并没有去一探究竟。
……
听说南境碧山的天河重新有了水流，不过清浅一线。
斑赶了去，水很清，里面什么都没有。
蓦地想起了她来，斑扯下了几片鳞，化作了一群白『色』的小鱼顺着天河蜿蜒游去，每一苗白『色』的浅影都载着斑对她的记忆。
轻轻浅浅，却满是暖意。
斑听说碧山的天河会流向人间，他想着想着，大约在那里会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将这些小鱼养起。
……
又是万万年，斑立在虹桥上，迎面来了一个灰『色』的浅影，嘴角含笑，她俏皮地冲斑眨了眼睛：“小鱼，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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