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山里凉快了下来,没了白日的那种酷热,未老先衰的李传健坐在副驾驶室里,听着后座上董昊和几个小妹子的笑闹,看着月光下平整的水泥路,以及水泥路尽头的崇乡中学,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真快啊,自从自己摔瘸了腿之后,有十五六年没来学校了吧?要是自己不是生在那个荒唐时代,恐怕现在也是吃国家粮、端公家饭碗的体面人吧?
哎!
正惬意的李家明娴熟地换档,听到旁边大伯的叹息,心里泛起一阵共同血脉之下的同情,安慰道:“大伯,祸兮福之所倚,大哥他们要是没您十几年的悉心教导,早跟大毛伢他们一样当作田佬,要不就跟军伢哥样去打工了。”
这话是大伯后悔当年太鲁莽时,当时还很温柔的大婶安慰他的话,如今更文雅地从李家明嘴里说出来,让习惯了打小算盘的他心里一暖,难得诚心诚意道:“家明,大伯谢谢你了!”
李家明不是他父亲那样的忠厚人,知道今天特意说给三哥听的那些话,瞒得过涉世不深的几个堂哥和大婶,却绝对瞒不过眼前这位精明的大伯,因此知道他的话里肯定有几层意思,笑着若有所指道:“大伯,您客气了。老辈人常说‘家和万事兴’,只要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团结、上进,以后我们李家肯定会成为名门之家的!”
李传健心中一喜,立即将那点对往事的感伤扔到了脑后,会意道:“肯定会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嘛!家明,你比家德他们更晓得人情世故,以后可要多提点他们几个大的。”
李家明笑眯眯得客气了一句:“大伯,您太高看我了!”
这就好,只要大伯真正想通了、低了头,装修公司的事就好办了。传猛伯做事公正,也镇得住那两位堂叔,可他们三兄弟性子都有点急躁,谈生意、讲价钱,就得大伯这样能耐烦又能说会道的人去干。生意做起来了,欠账赖账、尔虞我诈的事也不少,还得大伯这样的人在他们旁边出谋划策,才不会吃亏上当。
两三分钟后,李家明将车停在二伯他们住的学生宿舍前,寂静、空旷的学校里只有初三的教室还亮着灯,还隐隐传来老师的讲课声。老师都说书山有路勤为径,这话李家明是深以为然的,虽然现在的高考难度非常高,但只要大学努力,总会有希望成功。若是连努力都不做不到,即使到十几年后的高考,不照样有人要花钱进民办高校混文凭?强者从自身找原因,只有弱者才强调客观!
没有正式上课,学校里连路灯都舍不得多开,李家明将小妹、满妹抱下车,吩咐年纪更大的桂妹道:“桂妹,带好妹妹们,莫到教室那边玩;也莫到有草的地方玩,怕有蛇,晓得不?”
“哦”,下半年读四年级的桂妹答应了一声,拿着大狗伢给她们买的皮球,带着三个妹妹冲向刚刚建好一半、另一半还盖着塑料薄膜的水泥篮球场。这大晚上的,恐怕她们连篮框都看不清,就更别提她们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把球扔到篮板上吗?
“阿明,你们去忙,我跟她们去玩”,董昊对别人的家族内部事务没兴趣,也跟着四个小家伙走了,只剩下李家明和大伯。
俩人到宿舍里一转,这才知道二伯他们又在装修新房子,连忙叫人把后备箱里的菜称重,再到篮球场上跟玩得正高兴的董昊打个招呼,让他帮着看住这四个小不点。他们过去是商量正事的,要是起了争执,让几个孩子听到了,那就太不好了。
李家明开着车到了新房前,昏暗的路灯下,一排六个店面的三层白色新砖屋让李传健非常羡慕,也不无妒忌的成分。勤劳糊口,富贵天定啊!
“家明,这就是你跟传民做的屋?”
“嗯”,李家明指着中间的六幢道:“这三个店面是二伯的,这两个是我家的,最中间那幢是二伯送我的。楼上的房子,我家和二伯一家一层。”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可骗不过瘸着一条腿的李传健,不过李家明也没有多此一举。李传健比他的兄弟们更聪明、也更有城府,李家明张嘴便来的谎话,倒让他更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也彻底死了最后一丝想玩花样的心思。这小侄子不但聪明而且有城府,时刻都有防备之心,能傍着他赚钱就行,别起贪心免得鸡飞蛋打。
两人顺着灯光上了楼,传祖叔正和几个工友在二楼忙活,客厅里到处都是刨花、锯末,两张双层木床、几张书桌已经做好了,正在做李家明他们的单人床。二伯当二老板就是好,不但能调用工程队的电动工具,还能支使人来帮忙,只要管人家烟、酒就行。这六间店面的砖屋,除了传猛伯他们利用假期、晚上过来做,工地上的工人们也没少来帮忙,等没花工钱只付出些廉价烟酒。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道理不仅适用于当官的,也适用于当工头的人。
“传祖叔,张叔叔、吴叔叔好,忙着呢?”
正忙碌的李传祖抬头一看,连忙关掉电锯,惊讶道:“家明、传健?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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