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知继续分析道:“如果廖大升经受住了审讯,没有交代,”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但依然紧张:“那马汉敬可能会利用廖大升的身份,故意设下圈套。比如,假意释放廖大升,或者制造廖大升逃脱的假象,然后派人跟踪,等着军统的人去接应,从而一网打尽。这是典型的‘放长线钓大鱼’。”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每一种可能性的后果和应对也都想到了。
这就是一个资深情报人员的素养。
在迷雾中保持清醒,在混乱中寻找逻辑,在绝望中寻找生机。
“所以,”顾青知总结道,双手分开,撑在桌面上:“判断马汉敬现在的真实状况,就成了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这直接决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紧急撤离,是按兵不动,还是将计就计。”
他抬起头,看着薛炳武:“如果马汉敬已经到达南芜并展开行动,那么卢秋生给我的消息就是假的,是圈套的一部分。目的可能是试探我,看我听到马汉敬遇袭的消息后会不会有异常反应。比如,紧急联系南芜方面,或者采取其他行动。”
薛炳武点头,他完全跟上了顾青知的思路。
“如果马汉敬真的在途中被伏击,伤亡惨重。”顾青知继续说:“那么站里有人故意隐瞒这个消息,肯定另有所图。可能是内部权力斗争,可能是想掩盖什么,也可能是……针对我的另一个陷阱。”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让他感到疲惫,太阳穴在跳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打。
但他不能放松,一刻都不能。
在这个地方,放松就等于死亡。
“马上去办我刚才交代的事情。”
他对薛炳武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坚定,但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住,要快,要隐秘。用最安全的渠道,最隐蔽的方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不要引起任何注意。明早我一定要得到确切的消息,这是死命令。”
薛炳武挺直身体:“明白。我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顾青知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最近关于马汉敬的任何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表现出过度的关注。你正常做自己的事情,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不要掺和任何与马汉敬相关的事情。保持低调,保持警惕,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是!”薛炳武敬了个礼,动作标准但轻微,没有发出声响。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又停下来,回头看了顾青知一眼。
顾青知坐在椅子上,又点了一支烟。
火柴划燃的瞬间,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疲惫。
凝重。
但眼神依然锐利。
烟雾升起来,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模糊而遥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薛炳武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压力,为身后的人遮挡风雨。
……
江城与南芜边界。
炮楼二层。
佐野智子让两名特高课特务将马汉敬“请”回小仓库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她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听着马汉敬被架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那脚步声拖沓而沉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转过身,对守在仓库门口的特务用日语低声吩咐了几句。
特务点点头,推开仓库厚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炮楼里格外响亮。
仓库内,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门口,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许从义!”特务用生硬的中文喊道:“还有你们两个,伤势轻的,出来。”
许从义的心猛地一沉。
他靠在墙角,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是一块弹片擦过造成的撕裂伤,虽然包扎过了,但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唐仲良,唐仲良脸色苍白,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无声的警告。
许从义深吸一口气,在另一名队员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
另外两名被点名的队员也挣扎着站起来,他们的伤势相对较轻,一个手臂中弹,一个肩膀被弹片划伤,但都还能自己走动。
三人被带出仓库,门在身后关上。
许从义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扣上的声音,心里又是一紧。
走廊里的空气比仓库里稍好一些,至少没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和脓臭味。
但依然寒冷,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风从射击孔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泣。
许从义被带进二楼的一间屋子。
这里比仓库干净得多,看起来像是炮楼的作战室或者值班室。
一张粗糙的木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地图和几张日文标语。炉子里烧着炭火,比仓库里那个快要熄灭的火盆旺得多,屋子里有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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