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楼是标准的日军边界防御工事。
三层。
砖石结构。
底层是仓库和士兵宿舍。
二层是作战室和机枪位。
顶层是了望台和探照灯。
墙壁厚达半米,射击孔呈外宽内窄的漏斗形,易守难攻。
佐野智子走进炮楼时,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血腥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她眉头轻皱,但没有停下脚步。
一层大厅里,十几个皇协军士兵正围着火炉取暖,见她进来,慌忙站起立正,动作慌乱,眼神躲闪。
谷涩三郎用日语吼了一句什么,士兵们更加紧张了。
佐野智子摆摆手,用中文说:“继续吧。”
她的中文很流利,几乎没有口音。
这是她在东京帝国大学时苦练的结果。
她的教授曾说过:“要征服一个民族,首先要理解他们的语言。”
穿过大厅,后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
谷涩三郎让郭大壮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
一股更刺鼻的味道涌出来。
血腥味、脓液的腐臭味、还有久不通风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佐野智子下意识地抬手掩了掩鼻子,但随即又放下了。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尤其是在这些中国人面前。
小仓库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伤员或坐或躺,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
地上铺着些干草,但已经被血和脓液浸透,变成暗褐色的一团团。
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在低温下结成了薄冰。
马汉敬靠在最里面的墙角,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血依然从纱布边缘渗出来,染红了绷带。
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但眼睛还睁着,眼神浑浊却依然保持着一丝警惕。
许从义坐在他旁边,小腿裹了一层薄薄的灰布,腿上的血渍已经渗透了灰布。
他的伤看起来轻一些,至少还能自己坐着。
唐仲良躺在马汉敬另一侧,他手臂被子弹擦伤,虽然做了简单包扎,但每一次抬臂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其余的行动科特务分散在四周,几乎人人带伤,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当门被推开时,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门口。
马汉敬的瞳孔在煤油灯光下收缩了一下。
他听到了炮楼外汽车的轰鸣声,知道有人来了。
但等了这么久才现身,来者显然不是季守林。
会是谁?
日本人?
哪个部门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伤口因此被牵动,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是日本人,为什么现在才来?如果是来救他们的,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个小仓库里?如果是来问责的……他该怎么办?
“许科长,咱们还能回去吗?”
唐仲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低,带着虚弱的颤抖。
马汉敬没有睁眼,但耳朵竖了起来。
一天之间,他们从意气风发、带着一行人,从出发时的行动科精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死亡大半,剩余的人全部重伤。
活着的也成了炮楼里的囚犯。
这种天差地别的变化,足以击垮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唐仲良此刻的心情复杂到极点。
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对死亡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
这场伏击虽然几乎要了他的命,却也让廖大升暂时安全了。
马汉敬的重伤,行动的失败,意味着至少在短期内,没有人会再去南芜搜捕。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许从义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仲良的问题。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被伏击后的混乱中,他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
当炮楼的皇协军打开大门,将他们拖进来时,他以为得救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日军把他们扔进这个小仓库,派了两个持枪的士兵守在门口,既不提供像样的医疗,也不给食物,甚至连水都限量。
他尝试过沟通,报出了许照汉的名字。
他本以为这个身份能让日军对他们好一点,至少通知江城站来接人。
但谷涩三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生硬的中文说:“等着。”
等什么?
等谁来?
许从义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日军封锁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消息。
为什么?是
怕伏击者知道还有幸存者?
还是另有隐情?
他看着唐仲良年轻而苍白的脸,又看向另外几双望着他的眼睛。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
他知道,此刻自己是必须说点什么。
“放心!”许从义开口,声音沙哑但坚定:“肯定能回去。站里不会不管我们,季站长不会不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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