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娘子冷笑一声，身子靠在墙上，显然不信顾玉。
顾玉道：“黑娘子，你们觉得当山匪很好，是因为你们一边仰官府鼻息，一边对无辜之人下手。”
一瞬间被顾玉揭开了现实，黑娘子就摆出一副敌视的态度。
顾玉道：“如你所说，你们在山中开垦果园和农田，不用交税赋，自由自在。可这是因为西北的官府已经烂透了，没有管你们罢了。就算没有昨天发生的事情，平南将军剿灭阴阳岭的山匪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个时候死伤只会更甚。”
黑娘子讽刺道：“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们手下留情了？”
顾玉道：“黑娘子，岩阴山的山匪盗亦有道，穷困潦倒者不抢，孤儿寡母不抢，逃荒落难者不抢，可是阴阳岭其他山匪能做到这一点的极少。我知道，阴阳岭的山匪中不乏可怜人，若是正常的日子能过下去，谁愿意打打杀杀，但是他们依然会对更弱之人下手。”
黑娘子试着反驳：“我们这是劫富济贫。”
顾玉道：“劫富济贫这个说法本就是个悖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路过的行脚商人，他们能够穿金戴银，是因为他们的上一辈辛苦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庇护子孙，你们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去抢劫，去伤人，让他们一辈子的努力付之一空。”
不知道是因为顾玉的话，还是因为黑娘子被绑着没吃东西，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顾玉盘腿坐在黑娘子面前，与她对视道：“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阴阳岭一大半山匪是被逼无奈，可也有一大半山匪干着和那些贪官酷吏一样的事，想要得到钱财，就去对旁人施以暴行。”
“你们无力去反抗造成他们痛苦的人，却又给许多无辜之人带去痛苦，最后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可现实是你们为了继续这种行为，还要与曾经迫害过你们的官府狼狈为奸。”
黑娘子眼眶红了起来，看着顾玉的眼神愈发凶狠。
“你以为我们想跟官府狼狈为奸吗？每次去给官府进贡，我心里都恶心得要死。你以为我们不想反抗吗？可我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难道要我们拿着生锈的砍柴刀去跟官府的长矛反抗吗？”
顾玉垂下眼帘，道：“世道如此，匹夫何辜。”
黑娘子道：“谁都无辜，只有我们该死。”
顾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黑娘子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只会拿大道理来压我们，我们只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别的什么都不想听。”
顾玉道：“我会拼尽全力给你们。”
黑娘子嗤笑一声：“你给我们？你拿什么给我们？”
顾玉道：“我来西北，就是来整顿官场的。”
黑娘子看着顾玉的眼神透着轻蔑，道：“就凭你？”
顾玉道：“不是凭我。”
黑娘子把眼睛从顾玉身上撇开，脸上的轻蔑更甚。
顾玉道：“是凭我们。”
黑娘子又把眼睛转了过去，道：“你们？”
顾玉道：“我，你，阴阳岭的山匪，西北想要改变现状，却无能为力之人。”
黑娘子不耐烦道：“有话直说，最讨厌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顾玉道：“西北积弊已久...我是说西北官场就是一滩烂泥，腐败严重，军饷层层克扣，平民百姓各种税赋加身，除了官吏，士农工商，谁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我和平南将军会找到西北官员腐败的证据，而后清洗整个西北官场，将贪官污吏，一一斩下马。”
黑娘子道：“真会吹牛。你知道整个西北有多少兵吗？真以为攻下了岩阴山，攻下了阴阳岭，你们就能凭借那么点儿兵马翻了西北的天不成？”
顾玉温和一笑，道：“所以我说，还要靠你们，靠西北所有想要改变现状的人。”
黑娘子眼神有了变化，可转而又陷入死寂，道：“你是钦差，你清洗官场是天经地义，我们是山匪，我们干这事就叫造反。”
顾玉道：“所以我们打算招安，只要你们接受招安，去反抗那些欺压过你们的人，就天经地义了。”
黑娘子愣了一下。
兜兜转转，怎么又让话题回到了她最不愿接受的原点。
黑娘子僵硬道：“我们才不做朝廷的走狗，再说那些军户都吃不饱饭。”
可再说这话时，全然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
顾玉轻声一笑，道：“不让你们做朝廷的走狗，也保证让你们吃得饱饭。”
黑娘子干脆道：“什么意思？”
顾玉道：“顾家军听说过吗？”
黑娘子道：“西北人谁没听说过。”
然后黑娘子想到昨天君显叫眼前这个人为“顾玉”。
都姓顾？
顾玉解答了她的疑问，道：“顾钧益是我父亲，昨天攻上来的，还有许多顾家军。”
没有哪个人不崇尚英雄。
顾钧益率领顾家军死守落日关，让西戎人不敢再犯，为西北换来了二十几年的和平。
黑娘子崇敬英雄，可是英雄离她还是太过遥远。
黑娘子道：“那又怎样？现在哪儿还有顾家军？”
顾玉道：“只要我还活着，顾家军就不会散。你们跟着我干，我给你们发军饷，发兵器，让山寨里的孩子读书明理。”
黑娘子沉默了几息，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这么需要兵马想做什么？”
顾玉道：“的确，天上不会掉馅饼，我需要兵马，是因为我要在荡清西北官场的同时，平安活下去。”
黑娘子看着顾玉，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顾玉道：“平南将军是带着剿匪的圣旨来的，我是带着督理军饷的圣旨来的，可西北最大的问题不是匪也不是军饷，而是腐败的官场。可惜圣上只给了我们三万兵马，还要再跟阴阳岭和西北其他州的山匪周旋。若是我在调查途中，西北的官员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凭这三万兵马，是护不住我们的。”
黑娘子道：“就算把我们阴阳岭的弟兄全都加上，就能挡住西北狗急跳墙的官吏了吗？”
顾玉摇摇头，道：“杯水车薪。”
黑娘子不耐烦道：“听不懂！”
顾玉道：“抱歉，我的意思是远远不够。”
黑娘子道：“那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想让我们这些兄弟跟着你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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