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跑的何必问
——若人
如今的人们形成了一个致命的钱财误区，在得知某人陷入窘境时，如果接到了他的电话，心里就波浪滔天地掀起猜疑的狂潮:他是不是问我借钱的？我相信百分之九九的人在接通电话之前，早已在心里重复地审问了自己千遍百遍:他是不是问我借钱的？我这么说来，并不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有多么伟大，我和芸芸众生一个世俗样，曾几何时，我也产生过这样的猜疑，我承认我曾经确确实实地在心里萌动过这样的猜疑，但没什么倍感可耻的。
因有了这层经验的导航，挣扎在泥潭中的我现在是不能随便打电话给任何人的，特想找一个人倾诉衷肠的我不得不花上长长的时间苦思冥想以求最大限度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情感这东西脆弱得实在不像人样。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竭力避免同熟人之间的没必要发芽的尴尬。我穷途末路，我山穷水尽，还得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说我的伟大情怀是不是升华得快要跟耶稣的差不多了？生存的法则告诉我们，过活最好是无声无息的、人间蒸发，生活则可以大摇大摆、昂头阔步。话又说回来，二十几岁的你我他她实在没资格大摇大摆、昂头阔步，你成天无比高尚炫耀着的，未必就叫生活。这段年华里，贫穷是我的同桌，她吃过我的五毛钱一个的包子，如今的模样真像包子一只，我吃过她的豆腐，只是她的豆腐越来越食之无味了，仿佛越来越硬，怕要患上乳腺癌似的，好叫我吃不消。
我吃不消的年代渐渐逼近，逼到神龛上去，我可不供奉她，得癌就去死了算了，何必殃及无辜的我？她死了，我理应为她披麻戴孝，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知遇之恩、无微不至，是一笔难以还清的不共戴天之债，反正我得大举外债厚葬她，否则我还叫人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世人戳我脊梁骨哩。
在厚着脸皮高声叫嚷借钱的时候，我得苦苦寻思再寻思，哪一个三年五载的朋友会不会接我电话？哪一个相识七八年的熟人会不会假装信号不好听不见关键的那几个字？我更得绞尽脑汁地翻来覆去地想，他会不会中途撕破面具？撕破了，吓跑了，我内心三千米之下的忏悔的尴尬将不能宽恕我亲手犯下的低级趣味。
但是，吓跑的，永远不值得问，若再问一句，你还让不让人家活了？流言飞得那么累，何不仁慈一点点，做一回落魄的大慈大悲的肿脸先生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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