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这个东西，真是太让人心情复杂了。
一个读书人若是有了好的名声，会于他的仕途有益，君不见，前几朝时选拔人才的方式察举制，便是依据人名声、品行的好坏？只是这种方式容易被人钻空子罢了。
一个女人若是有了好的名声，若是未嫁，会有更多的男子来求娶，若是嫁了人，也会有人夸奖赞扬。而女子若是还未出嫁时便坏了名声，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便是难事了。
然而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又很容易被人刻意使坏。哪怕一个人本身并无污点，但经过有心之人的恶意传播，这个人就会变得满身污点、不堪为人，这点于女子尤甚。
大禹虽然对男女之防没有前朝那么看重，女子们出门上街可以不戴帷帽、斗笠、面纱，但对女子的名声还是很看重的。若是被人知道林慧娘和一个男人关系亲近，时常互相赠送东西不说，还经常出入男人的住处，少不得要被人指着说不规矩、不安于室。
云慕琤沉默着，钟萃玟也没出声，他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慢悠悠地啜着，一边等着云慕琤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云慕琤才皱了皱眉头，对他十分了解的钟萃玟见状，就知道他已经回神了。“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因为名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和慧娘生疏。”
“那如果林姑娘坏了名声，嫁不出去怎么办？”钟萃玟反问道。
坏人姑娘名声，从来不是他们这些人应该做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云慕琤沉默了一瞬，试图反抗：“可是慧娘说，她不会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她要考察很多方面。”
“那假若林姑娘找到了合适的、喜欢的，可是对方却因为她名声不好不想娶呢？日后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你要如何？”钟萃玟继续问。
“那我就娶她！”云慕琤脱口而出。
一言出，满室皆静。
***
服侍在侧的丫鬟们控制不住震惊，都瞪大了眼睛，只是很快她们意识到自己的不合规矩，便又按捺着惊讶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钟萃玟也同样震惊。
他没想到，云慕琤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倒不是自持身份高贵，看不上出身农家的林慧娘，只是云慕琤身份不同，他到底是备受皇帝宠爱的亲王，若是执意娶农户之女的林慧娘，京中掀起的波浪可就太大了。
即使因为云慕琤穿衣的风格吓退了一些贵女，但云慕琤亲王之尊，长得又好，只是审美奇葩了些，对于有着嫁入皇室这种目的且勇于向上的贵女们，云慕琤依然是京中最炽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京中各种大臣勋贵们的当家主母出身大多非富即贵，再要么也是大儒家的女儿，娘家与夫家地位差异巨大的，只有老楚王妃傅氏一人。
傅氏的父亲虽然留在京中任职，却也只是不入流的小官，傅氏本人又不是相貌绝佳、才艺绝佳的姑娘，只是无奈当初老楚王一眼认定了她，顶着满帝京的震撼，愣是将小官之女的傅氏娶为正妃，婚后更是对傅氏呵护非常，王府里莫说是个侧妃，连通房、侍妾都没有一个。
这让满京嫁人的未嫁的女子们又羡慕又嫉恨。
明明她们出身要比那傅氏好得多，也比傅氏更有才名，长得也鲜少有比傅氏差的，可是为什么她们的夫婿不管对她们是否真心，后院的通房侍妾却只多不少？
帝京的夫人少夫人们没少排挤傅氏，哪怕碍于傅氏亲王妃的身份不敢直接表露出来，却也会话里有话，刺得傅氏愤怒，却又拿不住证据说她们冒犯自己。
天长日久，哪怕有老楚王的爱宠，傅氏的心还是愈发地敏感，在老楚王过世后更是变本加厉。
与云慕琤自幼相识，钟萃玟自然明白如今的楚王府看起来繁华显赫，但实际上并不安宁，只是和其他乌烟瘴气的后宅相比要平静得多。然而钟萃玟也是从母亲祖母那里听说过傅氏的变化，好友和一双妹妹都因为有这样一个母亲过得并不幸福，他不希望日后云慕琤再一次重蹈覆辙。
***
钟萃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正色道：“你可要想好。京中盯着楚王妃位子的贵女们可不在少数，你若是真的娶林姑娘为正妃，怕是京中又会重演二十多年前的故事。”
他没有明确点名，但云慕琤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家的那些破事儿。云慕琤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他说道：“我这只是一个假设。若是慧娘嫁不出去，我便娶她。”
钟萃玟却丝毫没有放松，“即便只是一个假设，你也要仔细想清楚。”
云慕琤气愤地瞪着桌子上的茶盏碗碟出气，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钟萃玟的话。
若是他真的娶了林慧娘，那她会不会变成傅氏那般模样？对自己的儿女万般要求，做不好便要挨打？
云慕琤的脑子里想着，却又很快地给出了答案。
林慧娘不会。
她不会和如今的傅氏一般，敏感的像只刺猬。
虽然他和林慧娘的接触算不上太多，但从这些接触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和绝大多数女子都不相同的姑娘。她爱护弟妹，和家人亲戚的关系也好，又会做美味的新鲜吃食，还能想出石碌这种于民有利的农具。这样一个女子，即使是出身低微，也不至于会因为别的女子的嫉妒排挤，便自卑敏感。
这种想法原先还只是模糊的一个念头，只是云慕琤越想越觉得肯定，他便精神十足道：“慧娘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
这就是说他信林慧娘能挡得住压力了。钟萃玟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却能肯定林慧娘真的和寻常女子不同。
钟萃玟便也笑了，他道：“既如此，那我便不管你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闻言，云慕琤哼了一声，又提起了他先前的话题：“一会儿，我要去找慧娘。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又做出了什么新鲜吃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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