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卡伦迪尔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从一个父亲最朴素的视角出发,安妮瑟拉能成为一名医生,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出路。这意味着稳定,这是一份在任何时代都备受尊重的职业。
阿拉尼翁脸上的表情却定格在一种更深的错愕中。
他是一名海卫,亲身接触过杜鲁奇那套高效而严酷的军事体系。就在昨天下午,他还因手掌被烫伤起泡,接受过杜鲁奇医生的简单处理。
他深知那些手法精准利落的杜鲁奇医生,在成为医生前需要经过何等苛刻的选拔与训练,成为医生后,那看似光环的背后,更是无休止的学习、深造与近乎冷酷的责任。
现在,他父亲告诉他,那些以严苛着称的杜鲁奇,准备将他那个在战前只学过一些草药知识和简单外伤处理的妹妹,培养成他们体系中的一名医生?
这……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
震惊的浪潮退去后,理智告诉他:这确实是好事!
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如释重负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属于兄长的、欣慰却仍带着些许恍惚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刚浮现,目光扫过周围那片熟悉的、却已化为瓦砾堆的家园时,便又迅速地消失了。现实的冰冷触感瞬间压倒了那点喜悦,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开,落向隔壁同样狼藉的街道——那里也有大片倒塌的建筑,焦黑的梁木刺向天空。
他知道那道狰狞的破坏痕迹从何而来,那是巨龙坠落时砸出的毁灭路径。不幸的是,他的家,他长大的地方,恰好就在这条路径之上。
“你……休假了?”卡伦迪尔察觉到了儿子情绪的快速起伏,将话题转开,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没有……”阿拉尼翁低低应了一声后,在妻子伊拉娜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即再次将懵懂的儿子稳稳抱起,搂在怀中,“我被选中了。”
“什么?”卡伦迪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份刚因团聚而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我昨天……在航道指挥防御作战,表现……还算过得去,所以被选中了。”阿拉尼翁说得简单,避开了具体的危险与血腥,“一会儿,我要去送我的战友……走完最后一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也随之垂下。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旁边空地上停放的一具简单却庄重的木质棺椁。棺椁上覆盖着一面旗帜,那旗帜的样式让他瞳孔微缩。
上下两端为厚重的暗红色,中央部分是沉郁的黑色,一道闪亮的银色长线将红与黑清晰地隔开。而在黑色区域的中央,赫然是一只以红线绣制、姿态凛然、象征着凤凰王权威的展翅凤凰。
“这是……?”
“卡希尔,管理我们这片街道的杜鲁奇官员。”卡伦迪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唏嘘,“他……死在昨天的混乱里,我也被选中了,一会儿,要送他走完最后一程。他虽然是杜鲁奇……但他是一个好人!”
阿拉尼翁沉重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最终化为一声重重地、仿佛要将胸中块垒都吐出来的叹息。战争的余波以如此具体而突兀的方式,将死亡与责任同时推到面前,无论是曾经的敌人,还是亲密的战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片废墟,落在家人们已经重新开始忙碌的身影上。
“我们的家……”
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杜鲁奇那边答应会组织人手帮我们重建,不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卡伦迪尔解释道,语气里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务实,“不过,房子能重新立起来,里面的家具,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他说着说着,转过头,望向那片承载了无数记忆、如今却需要一砖一瓦重新拼凑的废墟,望着在其中埋头苦干的家人,最终也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之前听卡希尔提起过:无论建筑是否在战火中侥幸留存,整个老城区都将有计划地被系统性地拆除。这些建筑太过古老,布局陈旧,基础设施落后,已远远不符合洛瑟恩未来作为首都的发展需求。
他清楚地记得,卡希尔在谈论这件事时,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同样,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细节,新城区的建筑将统一变成联排的五层楼宇,道路会被大幅拓宽,光照和通风都将得到改善。
原先拥挤相邻的两个小街道,会被合并成一个内部带有花园绿地的环形联排建筑、街区。
每栋联排楼的第一层规划为临街店铺,业主可自行经营或出租;第二层和第三层建议用于出租,以产生稳定收益;第四层、第五层及阁楼则留给业主家庭自用。
如果家庭成员不多,第四层同样可以考虑出租。
每栋建筑将配备至少两台升降机,他不太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听说是一种能轻松上下楼的机械装置,以及地下停放马车和储存货物的空间。
虽然对这些新概念感到陌生,但他牢牢抓住了核心:新建筑的居住面积将远超从前,并且土地的永久所有权与建筑产权,依然属于他这个原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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