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宫内,太孙将叶宁语和麻子脸带进了寝殿。而这间屋子,在此之前能进来的不过只有太女、老燕君、梅芷卉、冬儿和太孙自己而已。
小时候,太孙便体弱,市场昏迷发热,太女和老燕君便守在屋子里。偶尔梅芷卉也来,她来后,太女便可休息片刻。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不过一进屋子,就闻到了满屋的药香,以及一抹淡淡的酒香。
床、柜、桌,便是屋内所有的大物件。
药瓶、酒瓶、香囊,是这屋子里所有的小物件。
在另一侧的柜子上,麻子脸见到了熟悉的几个药瓶,那是当初白承之让他配的。
“你平时喜欢喝酒?”麻子脸问道。
太孙愣了愣,以前也不是没有太医来给他诊过脉,可大家皆一脸恭敬。号脉时就像是触摸着一只老虎。
“从不喝。”太孙不以为然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叶宁语不由看了太孙一眼,她记得她与白承之第一次进宫那日的晚宴,太孙是喝了酒的。不知为何他现在说自己从不喝。
麻子脸顺势坐在太孙的旁边,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准备号脉的手一顿,而是转向一旁的那几个酒瓶。
“不喝酒还把酒摆在屋子里?”
太孙没有答话,伸出手来放到麻子脸面前。
麻子脸开始号脉,他先是伸出二指探在太孙的手腕上,片刻后又握住太孙整个手腕。
麻子脸的脸色开始变幻,神色逐渐有些复杂。
他一手搭在太孙的手上,眼睛直直看着面前这个眉目冷清的年轻人,忽然,他的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
麻子脸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并非头痛让他发抖,而是太孙的这副身体,让他惊诧万分。
“你……今年多大?”麻子脸依然握住太孙的手没有松开。
“刚及二十。”说罢,太孙看向麻子脸,脸色寻常地如同询问一件小事。“是不是我这病又有什么蹊跷?”
麻子脸心绪复杂,这年轻人的脉象混乱奇特。他应是天生早产,致使从小便有心疾,这是他的主要病症。
除此之外,亦是受早产多病的影响,他骨骼偏软,不能习武,甚至不能做出什么卖力气的动作。
麻子脸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瞳仁偏褐色。
“拿盏灯来。”
屋内只有叶宁语一人,她看了一眼四周,取过一个烛台递上去。麻子脸用烛台照着,当他看到太孙的两个瞳仁持续收缩时,麻子脸愣住,这眼睛亦有疾。
“把衣领拉开,我看看你的胸口。”麻子脸放下烛台,又毫不客气要求着。
叶宁语闻言,沉默地往外走了几步,转过了身。
太孙似乎很听话的样子,将薄薄的玄色衣衫脱了半截,露出白皙的胸口。
麻子脸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没错,他全身皮肤白皙,可白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红色血丝。若一受强光或冷风的刺激,这些红色血丝便愈发明显,致使全身泛红。
麻子脸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太孙的这件玄色衣衫,果然料子光滑如水波,材质特殊,质感不凡。
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玄色,这件衣衫亦大有玄机。也只有在这种衣料衣色下,他才能活命。
难怪他要住在这种地方,难怪他活了二十年据说未出过皇宫,难怪都传他是个病秧子。心疾、眼疾、软骨,再加上全身皮肤受不得丁点刺激……这样一个集百病于一身的病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有怎样毅力,才存活了下来。
麻子脸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给他配的那些治心疾的药,用药还不够大胆。他本以为,服用自己的药这么久,那个素未谋面的病人俨然已经大好,说不准都痊愈了。
可此刻他才明白,这孩子的病距离痊愈还有很多步。
麻子脸环视四周,看向柜子上的几个酒瓶。“把这些酒瓶子全部扔出去,越远越好,扔到宫外,以后你不可沾酒半分!”
麻子脸的语气十分坚定,就好像已经做了决定,通知太孙一下。
“不可,这些东西留着有用。”
“有什么用?要你命吗!”麻子脸猛地转头,严肃地看向太孙。
太孙一愣,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目光里有些愤怒,有些同情,甚至还有些……心疼。
是心疼吧,太孙觉得,自己没看错。
面对大夫这样的态度,向来觉得自己脾气不好的太孙,以为自己会发怒,可出口的话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不相信一瓶酒就能要我的命,只要我习惯了它们,就能克服!”
叶宁语并未料到麻子脸诊个脉,能和太孙吵起来。她忙来到两人面前,安抚了几句。
“习惯?”麻子脸直直看着太孙,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你可试过,你碰酒之后,会出现什么反应?”
“小……小时候试过,如今已然好些了,所以我认为,我可以习惯。”太孙的语气显然不太自信,甚至越说声音越小。
太孙年幼时,因无人知道他不能碰酒,一次与太女母子二人用饭时,厨房准备了一碗酒酿汤圆。
太孙不喜吃甜食,并未吃碗里的汤圆,不过是喝了一小口汤,便全身绯红,喘不过气来。
太女只当有人在这碗汤圆里做手脚,可吃了汤圆的太女毫无问题,她多方求证,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太孙不能沾带酒的东西。
太女封锁了这个消息,知道的不过是几个与太孙最亲近的人。
小时候的太孙,滴酒不能碰。他始终记得那里喝了酒酿汤的情形,无法呼吸的痛楚令他至今也不能忘怀,那是逼近死亡的触觉。
后来,太孙无数次想要突破自己,一直不敢再次尝试。他怕这一试,人就没了。
见太孙似乎并不打算听从自己的建议,麻子脸从怀里再次拿出一个药瓶,他咚的一声将瓶子搁在桌上。“你既然不知这情形有多严重,那我便告诉你,沾了酒会不会要你命。”
说罢,麻子脸走到放酒坛的柜子前,随意拿过一坛酒。他往一个碗里倒入了少许酒,酒量仅没过碗底。随后,他开始往碗里加水,直到加满整整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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