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出乎意料的目光，苏暖一时间没能接上话，禅房中顿时一片沉默。
更让人意外的是枯木禅师看了一眼苏暖，在没得到回答后就又闭目垂首，好似对苏暖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而来丝毫没有兴趣。
这是个真正对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毫无兴趣的人，难道真的是修习佛法修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苏暖很有些茫然。
本来打算狠狠将祥云簪子扔到对方脸上然后再大声质问对方的，现在枯木禅师这形如槁木的模样反倒让苏暖有些做不出来那样的举动了。
悯苦大师看着枯木禅师的样子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选了个佛号轻声道：“这位是轩辕剑派的苏暖苏施主。”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轩辕剑派四个字就好像某种兴奋剂似的，出了悯苦大师的口入了枯木禅师的耳，后者眼见着的提起了一点精神。
枯木禅师盯着苏暖看了好一会才轻声问：“你是轩辕剑派弟子？”
苏暖点头。
枯木禅师又问：“师从哪一位真人？”
苏暖冷冷道：“执剑长老清和真人。”
枯木禅师似是激动了一下，片刻后又按捺住自己问道：“你是七娘的师妹？”
听到凤七娘的名字从枯木禅师嘴里说出来，苏暖终于忍耐不住自己的怒意，高声道：“你怎么好意思提起大师姐的名字！”
枯木禅师楞了一下，那突然升起的精神又飞快颓废了下去，他满脸疲惫的坐在蒲团上，好半天才道：“悯苦师兄，让我与这位施主私下谈谈。”
悯苦大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退了出去，苏暖的灵识感应到悯苦大师确实已经走远，这才冷笑道：“你想跟我谈什么？谈谈你是怎么伤我大师姐，毁我大师姐的吗？”
枯木禅师默然半晌，答非所问：“七娘可还好？”
苏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人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可还好？大师姐已经陨落数年之久，你说她好不好？”
“什么？”枯木禅师先是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继而浑身一颤，神色转为苍白，嘴里喃喃道：“她陨落了？她竟然死了？”
苏暖死死盯着枯木禅师的脸，如果这人是在演戏，这演技未免也太精湛了一点，他甚至已经红了眼眶，那双浑浊的眼睛因为充盈泪水而显得清澈了一些。
好半天后苏暖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知道此事？”
枯木禅师慢慢摇头，他似乎依旧无法消化这个消息，枯瘦的身躯一直在微微发抖，身上的僧袍因为这颤抖而发出簌簌的声音。
沉默了约莫一刻钟，枯木禅师才沙哑着嗓子问：“七娘……她……她是怎么……死的？”
他将死字说得额外模糊，仿佛这样就能一起模糊掉这个事实一般。
苏暖一想起凤七娘为了眼前这个人放弃了剑意灵体就忍不住怒火冲天，但看到枯木禅师这个样子她又实在发不起火来，纠结了片刻她忍不住长叹出声，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冷冷将凤七娘与水神一战，之后拼尽全力一舞肉身化为齑粉随风而散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后来苏暖终究没忍住自己的愤怒，狠狠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七娘天生剑意灵体，怎会这样轻易死去？”
枯木禅师不语，他整个人缩在那小小的蒲团上显得愈发苍老了，苏暖的话又说不出下去了，她又气又难过，气自己居然没办法给凤七娘出气，又难过枯木禅师这样子分明对凤七娘未能忘情，可两人却走到天人永隔这一步……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枯木禅师根深蒂固憎恨异族的思想，他们两人又怎会走到这一步？说不定便是一对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了。
这样一想苏暖又对枯木禅师看不顺眼起来，她从两界中抓出那根祥云木簪，想了想还是没扔到枯木禅师脸上，而是一把摔在枯木禅师身上，狠狠道：“这是大师姐要我转交的东西。”
祥云木簪又不重，苏暖也没用多大力气，因而只是轻轻撞在枯木禅师胸前，然后摔到了地上。
枯木禅师的反应很慢，好一会他才伸手将祥云木簪握在手中，颤巍巍的举到眼前，然后就这么直直看着这根陈旧的木簪。
苏暖盯着枯木禅师，可好半天他都毫无反应，苏暖真是又失望又气愤，深深为凤七娘感到不值，而这样的枯木禅师她也没心情教训了，这都一副快入土的样子了，苏暖再气愤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又不能教训对方，看着还觉得堵得慌，苏暖干脆的站起来，冷冰冰扔下一句：“东西已送到，告辞。”
说罢她转身就走，出了禅房后依稀听到枯木禅师说了一句什么，可苏暖回过头去却只看到枯木禅师维持着那个举着木簪的动作，苏暖疑惑地挑了挑眉，心道难道是她听错了？再看了一眼，对方的动作依然毫无变化，苏暖耐心告罄，转身再没停留的走了。
悯苦大师就等在前面的院子口，看到苏暖过来悯苦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并不多说只领着苏暖往外走去。
快到寺庙大门的时候悯苦大师忽然道：“施主如今可满意了？”
苏暖还是觉得浑身都不得劲，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悯苦大师还请放心，既然让我见了枯木禅师，其他事情我就不多管了。”
悯苦大师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小和尚匆匆忙忙跑来，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叫着：“住持，住持，枯木禅师他……他……他自尽了……”
苏暖和悯苦大师同时脸色一变，悯苦大师一身气度再也维持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苏暖转身就走，苏暖心头百味杂陈，也不声不响跟了上去。
刚刚离开禅房又回来了，苏暖不顾围在禅房外的僧人投来的目光直接闯进了禅房中，一眼就看到枯木禅师保持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样子，胸口上那根祥云木簪几乎没了顶，只剩下一点点祥云簪头还在体外。
苏暖惊呆了，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木雕簪子啊，一个禅修用它自杀，这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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