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莲廷快气炸了。
阎摩转转眼珠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暴力把余子婴从“龟壳”里扯出来。
“你干什么！不许碰我！”余子婴挣扎，不过没扭得过阎摩的蛮力，外面披的大衣哗啦一下被撕破了，因为挣扎过猛，原本包住两边脸的头发，也就此散开了来。
阎摩愣住，看着他的脸久久未语。
杨昭七、崔莲廷推开虎背熊腰挡去前面大半的阎摩，只是在看到余子婴的脸后，心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子婴……你……”
他的两边脸靠近腮的地方，长了黑色鱼鳞状的东西，遮住了原本应该白皙的皮肤。
一片一片的密密麻麻，看起来尤为瘆人，鱼鳞紧密排列，又像瓦房房顶上整齐叠放的黑瓦。
她蹲下身，拉住他的手，把衣袖粗粗推上臂膀，果然看到手臂上更加严重，已经看不到皮肤，全是鱼鳞，这滋味如鲠在喉。
崔莲廷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手指头微微抖动，不敢相信人的身上能长出这种妖怪才有的东西。
余子婴垂着眼不敢看他们，喃喃地说：“看到了，都被你们看到了，这下子满意了吧……明、明天，明天就会褪去一点的，会、会没那么吓人……会褪去的，会褪去的……”他重复强调这最后一句话，像是祈求大家相信他一切会在明天有好转。
杨昭七敛了敛眉头，说：“子婴，事已至此，你可以把你的心结告诉我们了吗？你一直不愿意说的心结，多一个人知道，希望就多了一分，不是吗？”
余子婴缓慢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噙着绝望，暗如深渊，没有一丝希望的火苗。
“不会有希望的，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
滴答。
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了他的额头，泪珠慢慢从额头滑落到他下巴尖，再滴到黄色的泥土里，仿佛就是他落下的。
一双大手死死抱住他的头，颤抖着捂住了他的双眼。
狂怒如狼嚎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这是一个荒芜的山坳，四面环山好似铜墙铁壁，将这处山坳团团围住，里面发生任何事外头都窥探不到，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但也使得声音如箭矢发射后却被倒打回来，压根散不出去。
他的喉头发紧，头皮隐隐发炸：“娘，爹他……他会死吧。”
从他瞳孔的倒影里，可以看到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周围围了一圈人，寻常人见到还以为是准备搞篝火会，不过里面烧的不是柴，而是活生生的人。
“嗷！嗷！”声音就是从中间的火团里发出，凄厉得鬼听了想哭。
他的娘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不停落泪，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舍与伤痛了，她什么都做不了，连阻止里面的人被烧死都不行，因为那个人必须死，不然代价将是在场所有人的生命，包括她的孩子子婴。
那团火人里，除了嚎叫声，还能看到大片黑色的东西逐渐脱落在地上，像摔碎了的黑色瓦片，但整齐叠在一起时，又像是鱼鳞，坚硬，烧不化，只会脱落。
余子婴从手缝里看到中间的熊熊大火，此刻他平静、沉默，虽然里面的人是他的父亲，余少卿。
在放火前，余少卿浑身都是黑色的鱼鳞片，身上还能看出是人的象征只有五官和手脚，他的眼球是琥珀色的，像颗宝石，手指有长而尖利的指甲，指甲里能分泌出毒性物质，只要被他划伤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死亡，并且无药可医。
他的父亲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记忆中的余少卿总是有温和的笑容，即使周围的人，不论是亲人还是邻家，都对他唾之千里，恶语相向，他都能处之泰然，余子婴曾问，为什么不反击，余少卿说，这是他的宿命，这辈子旁人对待他最好的方式就是相敬如宾。
他的妻子是从小跟着他到大的家生丫头，叫依依，后来依依嫁给了他，因为没有哪家的正经小姐会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
他们余家，是被下了诅咒的家族，这事已经持续五百年了。
只要是长男生下的长子，就一定活不过三十岁，并不是病死，而是被活活烧死。
残忍，但又不得不做的选择。
有人说，难道不会出现长男生下的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情况？很可惜，并不会，他们余家长男一定会生下长子，而且第一胎绝对是儿子。
又有人说，那就不让长男娶妻生子便好了嘛。很可惜，还是不会，如果长男没有生下儿子，余家会彻底断子绝孙，曾在某一代就试过，终日把长男锁在家里，不与外界接触，后来发现弟、妹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各有归宿，缺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的消息，一两个生不出不奇怪，但不可能全都生不出。
思前索后，余家祖先们终于推测出罪魁祸首了，莫不是长男不生，便后继无人？
想到这一层，祖先们按捺不住了，赶紧给长男寻觅良配，可是长男被关在后院多年，还常常绑着手脚，屋内一应刀具都收走了，就怕他自尽。
想死死不得，生却比死还痛苦，这位长男性格渐渐变得孤僻寡淡，不近女色，整一个看破红尘，归于道心的待出家之人。
再说良配也不是好玩的，作为男人你不主动，琵琶女是乐妓都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呢，难道还指望人家白嫩嫩一黄花闺女主动进攻？
家里人急得像热锅蚂蚁，咋办呢？自家的指不上了，只能靠外在力量了。
为此，出了一个折辱族荣的下策，遮着长男的眼睛偷偷运到了当地最大的妓院紫鸢楼，送到了紫鸢楼最出名的妓女茗香的屋里，她出了名的勾人魂魄，但凡进了她屋帘，没有不宽衣解带的。
果然，名妓就是名妓，进了人家帘子一宿，开荤了跟变了个人似的，家都不肯回了，天天闹着要去紫鸢楼找茗香姑娘。
长男终于开窍了，虽然不是好姑娘，但是愿意与女人交好就是余家的希望啊！全族长辈聚集商会长男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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