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这日清晨,刑房例行晨会,孙德海坐在上首,下面站着十余名书吏,曹稔亦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孙德海正为近期接连发生的几起市井盗窃案烦恼,这些案子手法类似,都是趁夜潜入一些小商铺,盗取银钱或值钱货物,现场留下的线索极少,苦主们怨声载道,上面催得又紧。
“都说说看,有什么头绪?”孙德海敲着桌子,面色不悦。
几个资深书吏先后发言,有的建议加派夜间巡逻,有的认为应排查有前科的惯偷,还有的觉得可能是流窜作案,意见不一,但都显得老生常谈,缺乏建设性。孙德海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堂内一时陷入沉寂。就在这时,曹稔上前一步,向着孙德海和众人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不高亢,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孙大人,各位同僚。民女近日整理旧档,偶见三年前一桩悬案,名为‘周氏失踪案’,细读之下,觉其中有几处疑点,颇为耐人寻味。或许,此案能为我们侦办现行案件,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借鉴。”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这一次,惊讶、疑惑、不屑、还有几分等着看她如何“胡言乱语”的看好戏的神情,交织在一起。孙德海更是脸色一沉,不悦道:“曹典吏!眼下正在商议紧要公务,你提一桩三年前的陈年旧案作甚?岂非浪费时间!”
面对质疑,曹稔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稳:“孙大人息怒。民女并非无故妄言。此‘周氏失踪案’,表面看是妇人失踪,最终以‘疑似私奔’结案。但民女发现,此案之中,报案人——即其夫周永昌——言行多有矛盾不合逻辑之处,案发前夫妻二人曾激烈争吵,且现场留有可疑痕迹却未深究。民女斗胆推测,此案极有可能并非简单的失踪,而是一桩被精心伪装过的谋杀案,凶手利用‘失踪’假象,掩盖罪行。”
“谋杀?”堂下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和嗤笑。
曹稔不为所动,继续条理清晰地阐述她的发现:“其一,周某报案称妻携细软离家,但对所携之物描述含糊,前后不一,此乃重大疑点,若非记忆有误,便是刻意编造。其二,案发前日,周某与妻子因‘家中账目’发生激烈争吵,此乃明确的作案动机。其三,后园井台边发现‘暗褐色污渍’,位置特殊,当时仅以‘陈旧污迹’论处,未做查验,实为疏漏,此污渍极有可能是清洗过的血迹或其他关键物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思索的众人,将话题引回当下:“民女提及此案,并非要求立刻翻案。而是想说明,某些罪犯,极其狡猾,善于利用常人的思维定式(如女子私奔)来掩盖真相。其作案手法,例如利用‘失踪’制造迷雾,利用熟悉环境处理痕迹,或许与我们正在追查的、这些来去无踪的盗窃案,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打破定式,深挖细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污渍’(即微小线索),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的话,先是抛出惊人之论(周氏案可能是谋杀),继而用严密的逻辑支撑观点,最后巧妙地将旧案疑点与现行案件的侦办思路联系起来,完成了从“旧案翻查”到“方法论借鉴”的漂亮转身。一时间,堂内寂静无声。一些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书吏,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孙德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言之有物,逻辑链完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斥责,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哼了一声道:“说得倒轻巧!皆是猜测!三年前的旧案,现场早已破坏,证人记忆模糊,如何查证?空谈误事!”
曹稔迎着他恼怒的目光,平静地回应,话语却绵里藏针:“孙大人所言极是,旧案查证确乎困难重重。然,正因其是旧案,若真能凭借推理与对细节的洞察,查明真相,沉冤得雪,岂不更能彰显我京兆尹府明察秋毫、不负‘昭雪’之责?亦可震慑那些心存侥幸、以为时过境迁便可高枕无忧之徒。”
这番话,将查案的意义提升到了府衙声誉和法律威严的高度,让孙德海一时语塞。他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先顾眼前的案子!散了吧!”
晨会不欢而散,但曹稔关于周氏案的分析与那番关于打破思维定式、深挖细微线索的言论,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刑房众多书吏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许多人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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