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府内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萧景琰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他指尖捏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笺纸边缘因常年握笔而生出的薄茧轻轻摩挲,那细微的触感却丝毫未分散他的注意力——所有心神,皆被纸上隽秀却锐利的字迹牢牢牵引。
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微垂,烛光在瞳仁里跳动,原本沉静无波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那涟漪轻得像初春湖面被风拂过的细纹,快得若流星划过夜空,若不是此刻书房内静得连烛花爆裂的声响都清晰可闻,任谁也无法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情绪。他没有急着翻动纸页,而是逐字逐句地审视,目光在“靛蓝纤维”“回回青”“延时装置”这几个词上反复停留,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面轻轻划过,仿佛要透过墨迹,触摸到字里行间隐藏的真相。
素笺上的分析条理清晰,从案发现场残留的半缕丝线,到毒物可能的藏匿方式,再到凶手如何避开侍卫耳目布置机关,每一处推断都精准戳中要害,既无冗余的猜测,也无遗漏的疑点。萧景琰越看,指尖的力道便越沉,指腹下的笺纸微微发皱,他却浑然不觉——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正缓缓打开赵德海之死这桩迷案的重重大门。
他静坐良久,烛火燃尽了一截,蜡油顺着烛台缓缓滴落,凝结成蜿蜒的白痕。期间,门外的侍卫数次驻足,想请示是否传晚膳,却都被他抬手示意退下。直到烛火将纸上的字迹映照得有些模糊,萧景琰才缓缓将素笺折回原样,收入腰间的锦袋中,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他没有立刻传唤曹芸,也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张纸条的存在,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仿佛方才那场心神震动从未发生。
但这份平静,仅仅维持到墨羽踏入书房的那一刻。
“公子。”墨羽一身玄衣,悄无声息地跪在阶下,头颅微垂,等候指令。他跟随萧景琰多年,深知这位公子看似不动声色的外表下,往往藏着雷霆万钧的决断,此刻见他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便知必有重要差遣。
萧景琰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桌案上摊开的京畿舆图上,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即刻去办四件事,每一件都要隐秘,且务必细致。”
墨羽屏息凝神,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上。
“其一,”萧景琰的指尖在舆图上江南织造局的位置轻轻一点,“调取赵德海近三个月所有往来账目,不止是府中账册,还有他在钱庄的存支、与商户的往来,尤其是和江南织造局相关人员的资金流动。记住,要查的不只是大额款项,那些看似寻常的‘茶钱’‘炭敬’,更要逐一核对,任何一笔异常的收支都不能放过。”
“其二,”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秘密排查内务府,还有那位与赵德海有争执的李尚书身边的人。重点查是否有常穿靛蓝色官服,或是家中存有靛蓝色织物的人——无论是仆从、幕僚,还是亲眷,都要一一核实。若有,便盯紧其行踪,查清他们与赵德海是否有过交集。”
“其三,去城外的玄机阁,请阁中精通机关巧簧的先生,今夜便随你去赵德海书房。告诉他们,不必顾及府中颜面,任何一处缝隙、一道暗格、甚至是家具的榫卯之处,都要重新勘验,务必找出是否有藏放过毒物或机关的痕迹。”
“其四,”萧景琰停顿片刻,指尖的敲击声也慢了下来,“梳理赵德海身边所有的人,从贴身仆役、管事,到远房亲友,甚至是府中洒扫的杂役。重点找两类人:一是精通药理,或是在药铺、医馆任职的;二是有机会长期接触赵德海饮食,比如负责他膳食的厨子、送茶的丫鬟、打理书房的小厮。若发现有人近期行踪诡异,或是与赵德海有过嫌隙,立刻报来。”
每一条指令都精准到极致,没有丝毫模糊的余地。墨羽听完,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此前查案虽有方向,却始终如在迷雾中行走,而萧景琰的这几句话,瞬间便将迷雾撕开了一道裂口,让所有调查都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不敢耽搁,沉声应道:“属下遵命,今夜便将诸事布置妥当。”说罢,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萧景琰抬手拨了拨烛芯,火苗猛地一跳,将他眼底的神色映照得愈发深沉。他知道,这四条线索如同四张网,一旦撒下,必定会有所收获。但他更清楚,凶手能在赵德海府中布下如此精密的局,绝非等闲之辈,接下来的日子,必定还有更多暗涌在等待。
接下来的几日,尚书府的人如同销声匿迹般,没有任何动静。京城里的官员们还在为赵德海之死议论纷纷,有人猜测是官场倾轧,有人怀疑是私仇报复,甚至还有人传言是江湖刺客所为,各种说法沸沸扬扬,却始终无人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唯有墨羽带着人手,在暗处紧锣密鼓地排查,每一条线索都追查到底,不敢有半分懈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