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好墨后,她从笔洗里取出一支毛笔。这支笔是她前几日特意挑选的,笔杆是湘妃竹做的,握在手里粗细适中,笔毫是狼毫与羊毫混合的,既有狼毫的劲挺,又有羊毫的柔软,写起小楷来最是合适。她将笔毫在墨汁里轻轻蘸了蘸,又在砚台边缘刮去多余的墨汁,确保笔锋饱满却不滴墨。
铺开空白宣纸的瞬间,曹芸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她用惯了钢笔和键盘,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时又快又准,可面对毛笔,却总觉得手不听使唤。刚穿来时,原主虽有几分毛笔基础,写出的字却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为了不露出破绽,她这些日子每天清晨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书房,用废纸上练习,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慢慢练到复杂的“赋税”“田亩”,指尖不知磨出了多少茧子,才终于能写出端正的小楷。
她定了定神,笔尖落在纸上,先写标题“大兴县嘉靖二十三年田亩赋税汇报”。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横平竖直,撇捺舒展,哪怕是最容易写歪的“赋”字,左边的“贝”也与右边的“武”对齐,没有一丝倾斜。
抄写大兴县文书时,遇到“补种荞麦三百亩,赋税减免五成”的字样,曹芸特意放慢了速度。她知道“荞麦”是耐旱作物,去年大兴县洪涝后补种荞麦,既符合实际情况,又能让百姓减少损失——萧景琰能关注到这样的细节,可见他并非只知读书的公子,而是真正心系民生。
写到宛平县的“新开垦荒地八百亩”时,她的笔尖顿了顿。原主的记忆里,宛平县的县令是个贪官,去年曾上报“新开垦荒地一千二百亩”,如今萧景琰手里的文书却写着八百亩,显然是有人查清了实情。曹芸心中一动,越发觉得这些文书不简单,抄写时也更加谨慎,连数字的大小写都反复核对,确保“八百亩”不会写成“八百零一亩”,“三年免税”不会写成“两年免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弱。曹芸起身点亮了案上的烛台,跳动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没有停下,只偶尔抬手揉一揉发酸的手腕,再继续抄写。
案上的文书渐渐少了,抄好的纸页却越来越厚。每抄完一份,她都会将抄好的文书与原文书并排放好,逐字逐句核对。第一份核对时,她发现自己把“昌平县”的“昌”字右边多写了一横,立刻取来干净的毛笔,蘸了极淡的糨糊,小心翼翼地将错字覆盖,待糨糊干透后,重新写了一个工整的“昌”字。
第二份核对时,她发现“赋税收缴率九成五”的“五”字写得有些潦草,便索性将那一页重新抄写——她知道,萧景琰要的不仅是准确,更是严谨,哪怕只是一个字写得不够工整,都可能让他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
等到抄完第三份文书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庭院里传来打更人“二更天”的梆子声。曹芸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将三份抄好的文书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又取来书房东侧的朱砂印泥——那印泥是上好的朱砂混合了蓖麻油制成的,颜色鲜红,却不洇纸。
她拿起“墨韵斋记”的印章,先在印泥里轻轻蘸了蘸,确保印面均匀沾满印泥,再将印章对准抄好的文书右下角,轻轻按下。待她抬起印章时,一个清晰规整的印鉴便留在了纸上,朱砂的红与墨色的字相映成趣,既庄重又美观。
做完这一切,曹芸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将原文书和抄好的文书分别整理好,原文书放回文先生的案上,抄好的文书则用镇纸压在自己的案角,准备明日一早交给萧景琰。
此时,里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景琰站在门口,月白色的衣摆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没有看曹芸,目光径直落在案角的文书上,扫过那工整的字迹和鲜红的印鉴,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说了一句:“明日辰时,送到我书房。
说罢,他便转身回了里间,仿佛只是随口交代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曹芸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明白,这第一项考验,她或许已经通过了大半。但她更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萧景琰身边,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每一件事都需要做到极致,唯有如此,她才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寻得一处安身之地。
她收拾好案上的笔墨,熄灭烛火,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庭院里的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她知道,明日一早,还有新的挑战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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