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里的空气像浸了冰,连烛火都透着几分瑟缩。小福子瘫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曲起,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的裂缝,指节泛白。他本就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浑身抖得像被狂风撕扯的枯叶,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在满是灰垢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活脱脱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萧景琰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未发一语。他指尖轻叩着扶手,节奏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目光落在小福子身上,冷得像腊月的寒潭,没有半分波澜,却让这狭小的耳房里的恐惧,一点点浓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墨羽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福子,偶尔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戳中要害:“你清晨开窗时,手上的绿渍是怎么回事?窗下泥土里的汁液,又是谁甩落的?”
就是这两句精准的追问,彻底击垮了小福子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再也绷不住那点强撑的镇定,喉咙里发出像被掐住的呜咽声,原本还想隐瞒的话,顺着哭腔一股脑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却字字清晰:“是……是管库房的钱嬷嬷!是她逼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大概七八天前,她在柴房后面堵住我,塞给我一小锭银子——足有五两!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可我不敢要,她就变脸了,说知道我爹娘在城外庄子上种庄稼,还说她认识庄子上的管事,我要是不听话,就让我爹娘没饭吃,还得被赶回乡下!”
说到这里,小福子的哭声更大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她让我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清晨去书房开窗通风的时候,偷偷从窗台上那盆南天竹上掐几片叶子,在手里用力揉,把汁揉出来,然后……然后涂在明轩少爷吃点心的那个白瓷碟子边上——就是有莲花缠枝纹的那个!”
“我问她涂这个干什么,她只说让少爷‘不舒服’几天,说少爷年纪小,皮肤嫩,沾一点就管用,还说绝不会出人命……我真的信了!”小福子突然往前爬了两步,想抓住萧景琰的衣角,却被墨羽冷冷喝止,只能又缩回去,哭喊着辩解,“我要是知道会害了少爷,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还有小莲姐姐,那包断肠草粉是钱嬷嬷后来偷偷放进她柜子里的,跟我没关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事!”
他反复絮叨着“我没想到”“跟我没关系”,声音里满是后悔和恐惧,仿佛只要这样说,就能洗去自己身上的罪责。
萧景琰始终沉默地听着,指尖的叩击声早已停下。他垂眸看着地上崩溃的小厮,心中已然梳理清楚了脉络:钱嬷嬷算得极精,她摸清了小福子的懦弱——既贪财又怕家人受牵连,还利用了他“低等小厮”的身份,每日进出书房却不会引人注意,完美地将其变成了传递毒物的工具。而用南天竹汁液下毒,更是隐蔽到了极致——寻常调查只会查点心、茶水,谁会去留意一盆摆在窗台的观赏植物?即便事后追查,那包刻意留下的断肠草粉,也足以将所有怀疑引向后宅争斗,引向小莲这个“替罪羊”。
好一出环环相扣的算计!好一颗歹毒的心!
“钱嬷嬷。”萧景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在地上,“看来,这案子终于有了像样的线索。”这是他接手查案以来,第一次锁定一个在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管库房的嬷嬷,虽不算高位,却掌管着府中物资往来,手里握着不少人脉和信息,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抬眼看向墨羽,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指令,却足够清晰。墨羽立刻会意,微微颔首,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耳房,脚步轻得像一阵风——抓捕必须快,绝不能给钱嬷嬷反应的时间,万一她提前收到消息,要么销毁证据,要么畏罪潜逃,甚至可能牵扯出更深的人,打乱所有计划。
耳房里只剩下小福子压抑的啜泣声,还有萧景琰挺拔却冷峻的侧影。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沉郁。萧景琰知道,小福子的招供,不过是揭开了真相的一角。一个库房嬷嬷,为何要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谋害萧家嫡子?她背后,是否还站着更有权势的人?这场针对明轩的毒杀,和之前曹家的变故,又是否藏着更深的关联?
他看向地上还在哭的小福子,眼神冷了几分。看来,这审讯,才只是个开始。
喜欢大雍律政皇后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大雍律政皇后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