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被废,巧儿杖毙。如同投入沸鼎的冰块,尚书府表面剧烈沸腾后,迅速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带着血腥气的平静。下人们做事更加小心翼翼,交谈时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惊惧和审慎。府中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称颂着大公子萧景琰的明察秋毫、果决英明。
“要不是大公子,李姨娘可就冤死了!”
“是啊,谁能想到柳姨娘那么狠呢!”
“大公子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就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这些赞誉,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曹芸听着,心中却并无多少与有荣焉的感觉,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和警惕。她暗自松了口气,李姨娘得救,阴谋被粉碎,她的目的达到了。但萧景琰在此事中展现出的手段,太过干净利落,也太过……冷酷。
那种对生命近乎漠然的态度,那种挥袖间决定他人生死的绝对权力,让她这个信奉程序正义和生命尊严的现代灵魂,感到强烈的不适和警醒。这绝非一个庸碌的贵族子弟所能为。他像是一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猎手,耐心、精准,而且……绝不手软。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掌控欲极强的上位者,在迅速平定风波之后,会做什么?
曹芸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追查那张匿名纸条的来源!
那张布条,就像一颗不按棋路出现的棋子,虽然帮了他,但也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掌控力,甚至可能让他感到一丝被窥探的不快。他绝不会允许府中有这样一个能够洞察阴谋、懂得借力打力,却又隐藏至深、不受掌控的存在。
果然,在风波平息后的几天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曹芸。
有时,她在井边打水,会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等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其他忙碌的丫鬟或婆子,一切如常。有时,她在院子里扫地,会觉得某个路过的、面孔陌生的低等仆役,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甚至在她和秋水低声交谈时,也会下意识地感觉隔墙有耳。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却像一根细细的针,时刻刺穿着她的神经,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萧景琰的人真的已经开始行动。但她宁可信其有。
她变得更加低调,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走路时,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内缩,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做事情时,更加沉默寡言,能不开口绝不开口。面对任何指派,哪怕是明显不合理的,她也逆来顺受,表现得比原主曹芸更加怯懦、更加惶恐不安。
她将那晚的果决、投书时的勇气、以及此刻的警惕,全都深深地掩藏在那副精心维持的、懦弱无知的面具之下。她就像一个最出色的演员,将自己完全代入了一个受惊过度、胆小怕事的粗使丫鬟角色里。
她甚至刻意避免再去打听任何关于父亲失踪的消息,也绝口不再提与柳姨娘案件相关的任何一个字。她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任何一点不自然的关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秋水似乎也察觉到了府中气氛的异样,变得更加依赖曹芸,常常挨着她,小声说着自己的害怕。曹芸只是温顺地安慰她,扮演着一个同样恐惧、需要相互依偎的同伴角色,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不敢有片刻松懈。
夜色降临,躺在冰冷的通铺上,听着身边丫鬟们均匀的呼吸声(或假装均匀),曹芸常常会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黑暗。她能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府中悄悄撒开,目标就是那个匿名的“告密者”。而她,就像网中一条极力伪装成水草的小鱼,必须万分谨慎,才能不被发现。
那双在暗处观察的眼睛,究竟看到了多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她必须比对方更有耐心,更懂得隐藏。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智慧,都锁进了内心最深处,只留下一个符合所有人预期的、卑微怯懦的外壳。生存,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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