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宋府便已苏醒。今日宋愿梨需再度入宫,且是大婚前最后一次,府中上下格外郑重。
卫儒沅天不亮就过来,亲自盯着女儿梳洗装扮,将那对赤金镶红宝的鸾鸟步摇仔细簪在她发间,又为她披上一件孔雀纹云锦斗篷,再三检查,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妥帖雍容,不失郡主气度,亦不堕未来将军夫人的威仪。
阿执一夜浅眠,早早候在暖梨轩外。他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石青色常服,腰佩长剑,眉眼间带着肃然,不似送妻子出门,倒像即将亲赴战场。
见宋愿梨盛装而出,在熹微晨光中宛如一颗明珠,他眼中闪过惊艳,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马车已备好,按你的吩咐,车夫和一名随从是挑出来的好手。”阿执上前,低声说道,同时将一个冰凉小巧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宋愿梨低头一看,是一枚特制的铜哨,哨身雕成梨花纹样,十分精巧。“这是?”
“若有万一,用力吹响,声音尖利独特,我在宫外安排的人立刻能辨识。”阿执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愿梨,一切以平安为上。”
宋愿梨将铜哨小心收入袖中暗袋,抬眼望进他焦灼的眼底,绽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放心,我去去就回。太女殿下召见,宫中又是白日,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倒是你,府中事杂,盯着福安,也要顾好自己。”
卫儒沅在一旁看着小夫妻俩依依惜别、语带机锋,心中酸涩又感慨,只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莫让太女殿下久等。”
阿执亲自送宋愿梨至府门外。马车早已候着,车夫是个面容朴实、目光精悍的中年汉子,随从则是个身材瘦削、行动利落的年轻人,两人见了阿执,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阿执扶着宋愿梨上了马车,直到帘子放下,车轮滚动,消失在长街尽头,他仍伫立在微凉的晨风里,久久未动。
“姑爷,回吧,外头凉。”叶绿在一旁轻声劝道。
阿执收回目光,眼神已恢复沉静:“叶绿,你回去守着暖梨轩,任何人以任何事由靠近,都需记录在案,等我回来处置。”
“是。”叶绿肃然应下。
阿执转身,并未回内院,而是径直走向外书房。他需要做些什么,来抵御心中那股随着马车远去而不断扩大的不安。
宋愿梨的马车在逐渐苏醒的京城街道上平稳行驶。车厢内,她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铜哨冰凉的纹路。
今日入宫,名为挑选添妆,实则必是嬴昭渊寻机相见。太女殿下或许知情,或许只是顺水推舟,但无论如何,这场会面避无可避。她需要在保持皇室郡主仪态的同时,清晰无误地传递出某些信息。
马车抵达宫门西华门。例行查验后,一名早已候着的年长女官迎了上来,面带得体的微笑:“郡主安好,太女殿下正在撷芳殿等候,请随奴婢来。”
宋愿梨认得这是太女嬴昭乾身边颇为得用的女官之一,姓严,态度不卑不亢。她微微颔首,带着叶绿(按例可带一名贴身侍女)随严女官入宫。
宫道深深,朱墙高耸,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给重重殿宇蒙上一层朦胧的纱。一路行去,遇到的宫人内侍皆垂首避让,礼仪周全,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压抑与窥伺感,却比宫外浓重百倍。
严女官引着她们并未直接前往太女常居的东宫,而是走向后宫一处较为僻静的宫殿——撷芳殿。此处以收藏历代女子书画、精巧器物闻名,环境清幽,确实适合“挑选”一说。
进入殿中,果然见太女嬴昭乾端坐于上首,今日她穿着常服,气度雍容沉静,见宋愿梨进来,唇角噙着一丝淡笑:“愿梨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谢殿下。”宋愿梨依礼行罢,在下首坐了。叶绿垂手侍立在她身后。
“大婚在即,琐事繁多,本宫知你忙碌。”嬴昭乾语气温和,“只是想着宫里还有些旧年积攒的好东西,样式虽不新了,料子做工却是极好的,给你添在妆奁里,也算一份心意。严女官,带郡主去后面库房瞧瞧,若有合意的,记下来便是。”
“是。”严女官应道,对宋愿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愿梨心知肚明,真正的戏肉要来了。她起身,随严女官转入殿后。穿过一道回廊,果然并非去往库房方向,而是引向一处更为幽静、临水的小轩。
“郡主请在此稍候,殿下吩咐的物件清单,奴婢去取来。”严女官说完,便带着叶绿退下了,临走前看了宋愿梨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宋愿梨明白,这是太女默许的安排。
小轩内陈设清雅,临窗可见一池残荷,在晨雾中显得有几分萧索。宋愿梨刚在窗边榻上坐下,便听到另一侧门扉轻响。
她并未回头,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拢。
脚步声沉稳,带着她熟悉的、刻意收敛却依然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嬴昭渊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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