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的桑塔纳专车里。
老李死死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后座上,方宏图彻底垮了。
他面如死灰,双手抱着头,身体蜷缩在角落,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两百亿……纪委……怎么会这样……”
泼天的富贵,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夺命的镰刀?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前一秒他还在云端之上,俯瞰着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后一秒,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直直地坠向深渊。
他看向身旁的陆沉。
这个年轻人,依然平静地靠在座椅上,窗外的路灯光影从他脸上飞速掠过,明暗不定,却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过。
就在这时,陆沉开口了。
“方总。”
方宏图猛地一颤,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陆沉。
“你现在下车。”
陆沉的指令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情绪。
“下车?”方宏图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这个节奏。
“对,下车。回你的工地,回到你的办公室。”陆沉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锁好公司所有的文件、合同、账目,尤其是和县政府签的那份土地承包合同,锁进保险柜,谁来都不能给。”
“从现在起,不接任何陌生电话,不见任何外人。如果有人问起,你就一句话。”
陆沉停顿了一下。
“我就是个修路的,其他一概不知。”
方宏图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他想问为什么,想问然后怎么办,想问陆沉自己怎么办。
可他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从陆沉的安排里,读懂了一层含义:切割。
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刻,陆沉选择将他这艘已经绑在一起的船,主动切离,推向避风港。
“陆县长……”方宏图的声音干涩沙哑。
陆沉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老李,停车。”
老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停了下来。
“下车吧,方总。”陆沉推开了车门,“记住我的话,你的任务,就是守好那十万亩地,还有你公司的账本。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方宏图呆呆地被陆沉推出了车门,他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桑塔纳的车门在自己面前“砰”的一声关上,然后绝尘而去。
他脑子里,只剩下那句“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恐惧,有茫然,但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莫名的……安定。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向着市区的方向疾驰。
“陆县长,这……”老李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方总他走了,您一个人去……这不等于把所有事都扛自己身上了吗?”
“他们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陆沉淡淡地回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老李,自己也点上一根。
袅袅的烟雾,让他的面孔显得更加模糊。
“老李,你送我到市纪委门口,然后马上回来。”
老李猛地摇头:“不行!我得陪您进去!我是县府办主任,我得……”
“这是命令。”
陆沉打断了他。
老李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回来,有两件事要你去做。”
听到有任务,老李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他作为下属的本能反应。“您说!”
“第一,想办法,用最‘不经意’的方式,把国务院批准设立青阳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红头文件,透露给几位已经退下来,但在省城说话还有分量的老领导。尤其是张老和王老。”
张老,前省委组织部长。王老,前省人大主任。都是陆沉通过陪弈,结下过善缘的真正高层。
老李的眼睛亮了。他瞬间明白了这一招的用意。围魏救赵!不,这是搬救兵!把事情闹大,让省里都知道青阳出了个国家级开发区,也让省里知道,这个开发区的总设计师,被市纪委带走了!
“我明白!我有个老战友就在省委老干部局,我让他去‘汇报’工作!”老李立刻想到了执行的路径。
“第二件事,”陆沉的声线压得更低,“你亲自去一趟老干部局,找孙祥林,孙老。”
孙老。
那个陆沉仕途起点上的引路人,那个在养老院里手眼通天的老者。
“把我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从修路立军令状,到开发区批文下来,再到我被纪委带走,一字不漏。”
“告诉孙老……”陆沉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当初陪他下完的那盘棋,有人想掀棋盘了。”
老李心头巨震。
他虽然不知道那盘棋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觉到,这六个字里,蕴藏着惊人的能量!
“可是……陆县长,”老李的担忧还是压不住,“这些都需要时间。万一……万一他们在里头给您上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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