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涵碧轩内绿荫渐浓,池中睡莲初绽,粉白的花瓣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涵碧轩内正厅,四面窗棂洞开,穿堂风带着水汽和花香,驱散了渐起的暑意。
晴雯因婚期渐近,绣坊事务又已理顺,便刻意抽出更多闲暇,邀了昔日园中的姐妹故交前来小聚。
这日来的,有黛玉、宝玉、凤姐带着巧姐儿、已嫁作人妇的湘云、如今在晴雯身边得用的鸳鸯、虽处境微妙却依旧挺秀的探春、以及紫鹃、麝月等。
袭人因如今需贴身服侍王夫人,未能前来。
众人难得齐聚,涵碧轩内一时莺声燕语,笑语不断。
黛玉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缠枝兰草的薄罗衫子,身形依旧纤细,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轻愁淡去了不少,添了几分安宁,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与身旁的宝玉低声说着什么。
宝玉穿着一身半新的雨过天青色直裰,神态平和,少了以往的跳脱。
凤姐与平儿坐在一旁,凤姐穿着沉香色杭绸褙子,气色红润。
巧姐儿打扮得如同年画上的娃娃,乖巧伶俐。
湘云则是一身鲜艳的石榴红绫裙,梳着妇人发髻,珠翠环绕,依旧是那副爱说爱笑的爽朗模样。
探春穿着杏子红缕金百蝶穿花裙,虽强打精神,眉梢眼角却难掩一丝郁色。
鸳鸯、紫鹃、麝月等人,则坐在稍远些的椅子上,脸上带着由衷的欢喜。
小丫鬟们奉上时新瓜果、精致茶点,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湘云最是耐不住静,拈起一块菱粉糕,笑道:“今儿个咱们这些人能聚在一处,真真是像在做梦一般。想起那年夏天在藕香榭吃螃蟹,作菊花诗,何等热闹。。。”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明媚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她这一提,众人都沉默下来,面上皆浮现感慨之色。
昔日大观园中那些锦衣玉食、吟风弄月的日子,如今想来,竟遥远得如同前尘旧梦。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终究不过是瞬息的繁华。如今能这般清静静静地坐着,身边还有你们这些旧日知己,已是老天爷格外的恩赐了。”
宝玉接口道:“林妹妹说的是。往日只觉那些热闹是好的,如今才明白,平平淡淡,大家伙儿都平安康健,才是真福气。”
凤姐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可不是么!经过那般天翻地覆,才知道从前争强好胜、算计来算计去,都是虚的。能活着,能看着姐儿平平安安长大,能与你们再这般坐着说说话,我心里就再满足不过了。”
说着,拉住了身旁平儿的手。
探春也振作精神道:“咱们这些人,也算是历经劫波,情谊反倒更真了。”
“说起来,最令人敬佩的还是晴雯姐姐,不仅自己立住了,还帮衬了我们这许多人。”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目光都聚焦在晴雯身上,充满了感激。
晴雯忙摆手道:“三姑娘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
她顿了顿,见大家眼中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心中一动,便道,“说起来,我们能有今日,比起那些真正衣食无着、孤苦无依之人,已是幸运太多。我常想着,既然我们尚有余力,何不合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不必求大,但求实在,积少成多,也是份心意。”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静,随即眼中都亮了起来。
湘云最先抚掌:“这个主意好!只是该如何着手?咱们如今虽比不得从前豪阔,但做些小事还是能的。”
黛玉细声道:“姐姐说得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做些实在的小事,比空谈强。”
凤姐盘算道:“施粥舍药花费大,也非长久之计。倒不如看看身边有无急需帮扶的,或是咱们能力范围内容易办成的。”
探春思索片刻,道:“我前儿听底下婆子说,浆洗上的张妈妈,儿子前年没了,媳妇跟人走了,撇下个五六岁的小孙子,祖孙俩就靠她浆洗缝补过活,前几日张妈妈自己也病了,日子艰难。像这样的人,府里散后,只怕还有不少。”
宝玉叹道:“往日我们在府里,只见繁华,何曾知道这些底层婆子们的艰辛。”
晴雯点头:“三姑娘这个提醒得好。咱们或许可以先从身边熟知的人帮起。譬如,张妈妈这样的,咱们凑些钱银,请个大夫与她瞧瞧病,再送些米粮度日,便是实实在在的帮扶了。”
鸳鸯在一旁插话道:“姑娘说的是。我还知道后街住着的王狗儿一家,就是刘姥姥的亲家,日子也艰难。刘姥姥如今在庄子上帮着照看巧姐儿,咱们若顺手帮一把,也是全了缘分。”
晴雯看向众人:“诸位觉得如何?咱们不拘多少,各自随心出些份子,凑一笔小钱,专用于帮扶这些咱们知道的、确实困难的旧仆或邻近贫家。由我先管着账目,每笔开销都记清楚,定期说与大家知道。钱用完了,若大家还有心力,再添补。如此,既不至成为负担,也能切实帮到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