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期之日既定,腊月的京城仿佛也被这桩喜事点燃,空气中流动着不同于年节的热闹与期待。
婚事筹备的细浪,在贺府与晴雯居所之间悄然涌动,各自忙碌,却又目标同一。
贺府这厢,气象自是不同。
自纳征之礼后,贺老将军夫妇便暂居京中宅邸,亲自坐镇。
府内上下洒扫庭除,装饰一新,处处可见筹备婚事的忙碌景象。
仆役们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正厅、回廊悬挂起试样的喜庆宫灯,库房中新采买的各色物资堆积如山,只待吉日取用。
贺老夫人更是事必躬亲。
这日,她端坐于花厅暖榻上,面前紫檀小几上摊开着厚厚的礼单、宾客名录以及各项流程细则。
她穿着一身深青色万字不断头纹样的锦缎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年过半百,眼神却依旧清亮有神,透着主母的干练与持重。
“母亲,这些琐事交给管家们便是,何须您如此劳神?”贺青崖处理完军务回府,见母亲仍在灯下核对清单,不禁劝道。
贺老夫人抬起眼,看着风尘仆仆却眉眼舒展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与郑重:“崖儿,此言差矣。娶媳是家门大事,尤其娶的是晴雯这样的好姑娘,更是半点马虎不得。”她指着礼单上一项项名目,“这些聘礼,不仅要合规制,更要合心意。既要显我贺家之诚,亦要让她感受到我等对她的看重与理解。”
她拿起另一份小巧的清单,递给贺青崖:“这是与你父亲商议后,私下为晴雯备下的。京郊那处带温泉的庄子,环境清幽,最宜修养;西市那间三层铺面,位置极佳,她若想扩展雯绣坊的生意,或做别的营生,都极便宜。这两样,不算在明面聘礼之内,是单独赠予她的私产,由她全权支配。”
贺青崖接过清单,心中震动。
父母此举,用意深远。
他们并非简单地视晴雯为需要庇护的弱质女流,而是真正认可了她的能力与志向,给予了她超越寻常新妇的尊重与自由。
这份用心,远比那些耀眼的金银珠玉更显珍贵。
“父亲母亲思虑周全,儿子代晴雯谢过。”他郑重说道。
“她能明白就好。”贺老夫人欣慰一笑,目光柔和,“那孩子心性通透,自有丘壑。咱们家娶媳,娶的是她这个人,敬的是她的品性与风骨。这些身外物,不过是锦上添花,让她知晓,贺家是她可以安心依靠、尽情施展的归宿。”
而晴雯这边,也同样不曾清闲。
涵碧轩,如今俨然成了另一个筹备中心。
晴雯如今居住的这所小院,是她自己的产业,里头的一应陈设、家具、古玩、字画,库房中积攒的上好绸缎、皮料、金银器皿,皆需一一登记,列入嫁妆单子。
与高门大户的排场不同,这里的筹备更带着一种踏实与自持的意味。
院中几株老梅凌寒独放,幽香浮动,为这冬日添了几分清雅。
书房内,炭盆烧得暖融。
晴雯穿着一身家常的杏子红绫袄,青缎子比甲,正伏案疾书。
她面前摊开的,并非待嫁女儿常备的绣样或闺中诗词,而是一份份账册摘要、产业清单以及未来雯绣坊的发展规划草稿。
紫鹃在一旁细细地研墨,麝月则安静地整理着一些地契文书。
紫鹃麝月这些日子都常来帮忙。
“姑娘,这些产业明细,都要一一誊录到嫁妆单子上吗?”紫鹃看着那厚厚一叠纸,轻声问道。
她知晓这些纸页承载的重量,远非寻常嫁妆可比。
晴雯笔下未停,闻言抬头,唇角含着一抹淡然却笃定的笑意:“自然要的。虽不必锱铢必较列得如同商贾,但章程礼数不可废。这些,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我日后立于世的底气。”
她的目光清亮,越过窗棂,望向那疏影横斜的梅枝,“女子嫁人,并非攀附。我有手有艺,有产业营生,无论身处何地,皆能自立。”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麝月正在整理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闻言忍不住接口,语气带着自豪:“姑娘说得再对没有了!咱们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家业,带着出嫁,腰杆子就是硬挺!”
正说着,韩铮掌柜在外求见。
他带来了雯绣坊总号、城南分号及城西军工作坊的最新账目汇总,以及几处早已转到晴雯名下的田庄、铺面的年终盘点册子。
“东家,”韩铮将账册恭敬呈上,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钦佩,“所有账目都已理清盘妥。现银、存货、应收款项,数目清晰。各处产业经营稳健,收益比之去年又有增益。这是汇总清单,请您过目。”他又递上一份清单,上面虽未写明具体数目,但那产业估值与流动资金的规模,已足以令人心惊。
晴雯接过,仔细翻阅。
指尖划过纸页,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不过短短数年,从昔日贾府中一个命运不由己、仰人鼻息的小丫鬟,到如今手握这偌大一份、完全由自己掌控的产业,其间艰辛,如人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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