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在贺青崖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与那枚御赐令牌的威慑下,顷刻间作鸟兽散,来得迅猛,退得仓皇。
雯绣坊内,方才还充斥着呵斥、推搡与绝望抵抗的喧嚣,骤然被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所取代。
只有被撞歪的货架、散落一地的丝线样品,以及众人粗重未平的喘息,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
韩铮的目光落在门口那道逆光而立的玄色身影上,刚才那难以置信的惊喜化为军人本能般的肃立,挺直脊梁,激动地低唤了一声:“将军!” 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情绪,是旧部重逢的激动,更是绝境得救的庆幸。
贺青崖目光扫过韩铮,见他无大碍,微微颔首,沉声道:“辛苦。”
随即,视线便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了那个僵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一尊玉雕的身影——晴雯。
她依旧保持着被兵丁拦住时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弦。
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睁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贺青崖的方向,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恍若隔世的恍惚,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脆弱。
她像是被困在了一场噩梦中,突然被人猛地摇醒,一时分不清眼前是幻是真。
贺青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不再犹豫,大步穿过凌乱的前堂,走到晴雯面前。
离得近了,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看到她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瓣,看到她袖口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的小手。
“晴雯。”声音比方才对待官兵时不知柔和了多少倍,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低沉。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晴雯周身那层自我保护的硬壳。
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真真切切地映出了他的模样——风尘仆仆的劲装,染着边关的沙尘与霜雪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庞瘦削了些,更显刚毅,眉宇间带着未及消散的疲惫与征战留下的沧桑;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庆幸,有失而复得的珍视,更有滔天怒意平息后残留的心疼。
是真的!
他真的回来了!
不是在梦里,不是在绝望中的幻想!
一直强行支撑着她的那股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巨大的委屈、后怕、以及那无法言说的、独自承担一切的艰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身体微微地晃动了一下,一直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再也承载不住,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压抑了太久的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也烫伤了贺青崖的心。
这是自贾府被抄、她身陷囹圄、四处奔波以来,第一次真正放任自己流泪。
看到她落泪,贺青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
几乎是出于本能,再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什么男女大防,长臂一伸,将那微微颤抖、冰冷而单薄的身子,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无关风月,更像是一个历经生死、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战士,终于找到了需要他守护的珍宝;也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独自挣扎了太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坚实的浮木。
晴雯没有抗拒。
当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一股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
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带着边关风霜的凛冽气息,却又奇异地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将脸埋在他沾染尘土的衣襟前,泪水更加汹涌,却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瘦削的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耸动着。
贺青崖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娇躯的颤抖与冰凉,感受到了她无声的哭泣中所蕴含的巨大压力与委屈。
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用自己带着体温的怀抱,无言地传递着支撑与抚慰。
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到她发间淡淡的、熟悉的皂角清香,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心中一片兵荒马乱,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天知道,当他听闻贾府巨变,一路疾驰赶来,心中是何等的焦灼与恐惧!
不敢想象,若是再晚回来一步,若是刚才没有及时赶到,她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这一刻,雯绣坊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韩铮早已机警地示意伙计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通往前堂的门,将这方寸之地留给了劫后重逢的两人。
店内一片狼藉,却奇异地弥漫着一种温情而悲伤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晴雯的哭泣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被贺青崖拥在怀中,脸颊瞬间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贺青崖察觉到她的动作,手臂微微松了力道,却并未立刻放开她,而是低头,看着她哭得微红的眼眶和鼻尖,声音低沉而沙哑:“别动。。。让我确认,你真的没事。”
晴雯抬起泪眼朦胧的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疼让她心头一颤,刚刚升起的些许羞赧又被巨大的酸楚取代。
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问出了从看到他第一眼就压在心底的疑问:“你。。。你的伤。。。我听说你中了埋伏,伤在哪里?重不重?”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全身,最后落在刚才似乎让他微微蹙眉的左肩上。
贺青崖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关心的竟是他的伤势。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心田,驱散了北境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轻轻松开她,为了让她安心,刻意活动了一下左臂,语气故作轻松:“一点小伤,不碍事。你看,活动自如。” 尽管动作间牵动伤处仍有些隐痛,但他面上却丝毫不露。
晴雯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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