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冰窟!
所有的推演和假设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被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
怡红院! 那约定的地点是怡红院!
是那个她生活了数年、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的地方!
而此刻,她们身在水月庵!
一座位于京城郊外、荒僻破败、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严密把守的囚笼!
别说回到那早已被贴上封条、由重兵看守的荣国府,就是想要踏出这观音殿门槛半步,都难如登天!
那精心设计、反复确认的暗号,那看似稳妥可靠的联络途径,在此刻此地,已然成了一张彻头彻尾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是一个美丽却易碎的泡影!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焦虑感瞬间攫住了晴雯的心脏,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太过依赖那条预设的、看似完美的退路了。
以为自己手握密账、令牌,与外间尚有隐秘的联络渠道,总能在滔天巨浪中找到一块浮木,周旋出一线生机。
可她忘了,在这皇权至上、雷霆万钧的力量面前,任何个人的、精密的安排,都可能像孩童的沙堡一般,被一个浪头就轻易拍碎、抹平。
安首领的人或许仍在暗中关注到了贾府的动向,可官兵的包围,且众多女眷在此,她如何脱身联络呢?
信息的不对称,地理的隔绝,使得那条生命线,在无形中已然断裂。
被动地等待下去,希望何其渺茫!
指望朝廷法外开恩?
指望北静王能只手遮天?
还是指望那远在边关、至今生死不明的贺青崖能突然天神般降临?
这些念头闪过,都被她理智地、冷酷地逐一否定。
将命运交到未知的手中,是最大的愚蠢。
就在晴雯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与紧迫感中时,殿外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和粗鲁呼喝打断了她的思绪,也将殿内所有女眷从各自或麻木或悲伤的状态中惊醒。
辰时刚过,殿门被粗暴地推开,沉重的木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几名身着低级官服、面色冷硬如铁、眼神里带着审视与不耐烦的吏员,在一群如狼似虎、手持水火棍或腰挎朴刀的官差簇拥下,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吏员,吊梢眼,薄嘴唇,颧骨高耸,一副刻薄相。
他锐利而冷漠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殿内瑟瑟发抖的女眷,仿佛在清点一群待宰的羔羊。
“都听好了!都给老子安静点!”他声音尖利,带着一种长期执掌卑贱事务者特有的、虚张声势的威严,刻意放大的音量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压过了所有啜泣,“奉上谕,彻查贾府逆产!凡贾府女眷,无论主子奴才,即刻搜身!身上所有金银细软、钗环首饰、玉佩香囊,哪怕是个铜板,一律登记造册,充入官库!谁敢私藏隐匿,哼哼,罪加一等,到时候大刑伺候,可别怪爷们儿没提前招呼!”
此言一出,殿内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恐慌浪潮!
哭喊声、求饶声、惊恐的尖叫声再次响成一片。
“官爷!官爷开恩啊!这是老太太去时赏下的最后念想,求您给留下吧。。。”一个老嬷嬷死死护住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银镯子,老泪纵横。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一个小丫鬟哭着攥紧颈间用红绳系着的一小块劣质玉佩,跪地磕头。
“官爷,行行好,这簪子不值钱。。。”
“放肆!”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厉声呵斥,手中的水火棍重重顿在石板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响声,打断了所有哀求,“嚎什么嚎!再敢抗命,视为同党,立刻锁走!棍棒可不长眼!”
命令一下,混乱瞬间升级到了极致。
官差们如同虎入羊群,再无半分顾忌,开始粗暴地拉扯、推搡、搜检。
他们粗糙的手毫不留情地在女眷们身上摸索,扯开衣襟,拽下簪环,掰开紧握的手指。
王夫人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气得浑身乱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想骂却骂不出声,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由白转青,几乎要当场晕厥,全靠周瑞家的和玉钏儿死死架住,才没瘫倒在地,但头上的几根素银簪子、腕上的镯子、耳上的坠子,已被尽数撸去。
邢夫人一边惊慌失措地躲闪着官差伸过来的手,一边用已经嘶哑的嗓子继续咒骂,但声音很快就被官差的呵斥和她自己的惊叫淹没,发髻被扯散,几件残存的首饰也被搜刮一空。
探春怒目圆睁,胸脯剧烈起伏,当一名官差伸手要摘她耳上那对小小的珍珠坠子时,她猛地一偏头,厉声道:“我自己来!”
那官差被她的气势慑得一怔,探春已自行快速取下耳坠,重重拍在那官差摊开的手上,随即别过头去,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屈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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