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乱不堪的景象,恰被前来回禀怡红院冬用物资情况的晴雯看在眼里。
静立在廊下,隔着棉帘也能感受到屋内那令人窒息的焦头烂额。
略整心神,待里面稍静,才示意通报后进去。
屋内药气混杂着炭火气,闷得人头晕。凤姐见她,勉强提了提精神:“你来了,怡红院都妥当了?”
“回二奶奶,冬衣炭火都已分派妥当,宝玉和姑娘们屋里都安置好了。”晴雯声音平稳,目光快速掠过凤姐憔悴不堪的面容和桌上凌乱的账册,心下沉重。凤姐这棵大树,眼见着是要倒了。
“嗯,你办事,我素来放心。”凤姐有气无力地应着,忽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如今家里艰难,各处都紧着点,约束好底下人,别再闹出是非来。”
“是,奴婢明白。”晴雯应道。她见凤姐气息奄奄,知不是深谈之时,正欲告退,外间却陡然传来赵姨娘那拔高了嗓门的哭嚷声,尖锐刺耳:
“天爷啊!这屋里是容不下我们娘儿俩了!环儿难道不是老爷的亲骨肉?如今连做件冬衣的料子都要捡人家挑剩的!这府里的东西,就都该紧着那凤凰蛋不成?我。。。我这就去求老太太做主!”
紧接着是探春又急又怒的喝止:“姨娘!你胡吣什么!二奶奶病着,岂容你在这里喧哗!还不快回去!”
凤姐的脸色瞬间铁青,身子因愤怒而微微发抖,猛地抓住炕沿,指节泛白。
平儿见状,连忙快步出去查看。
晴雯垂眸立在原地,心中冷然。
赵姨娘这闹剧,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是瞅准了凤姐病重、贾母垂危,府中权力真空的当口,跳出来搅混水,试图在混乱中争抢些许利益。
这种内耗,平日里尚可弹压,此刻却如同溃堤蚁穴,凶险异常。
不多时,平儿回来,面色难看:“是三姑娘拦下了,已劝了回去。只是赵姨娘话里话外,怨气深重,怕是。。。不肯轻易甘休。”
凤姐颓然松了手,靠在引枕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喘着气道:“罢了。。。罢了。。。由她闹去吧。。。我如今,也没精神理会这些了。。。”话语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灰心。
晴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轻声告退。
走出凤姐院,凛冽的寒风扑面,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目光所及,处处萧索。
曾经精心打理的花圃如今荒草萋萋,结着薄冰的池面映不出丝毫生机,连往来仆役的脸上,都少了往日的恭谨,多了几分惶惶与闪烁。
没有直接回怡红院,而是绕道去了王夫人院落附近。
她自然无法、也不会去窃听主母们的谈话,但有些讯息,无需亲耳听闻,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窥得。
果然,远远便见王夫人院门紧闭,几个心腹婆子守在门外,神色警惕。
周瑞家的刚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忧虑与算计的神情,匆匆往库房方向去了。
这种不寻常的戒备与活跃,本身就暗示着某种密议正在进行。
晴雯的心缓缓下沉。
‘金玉良缘’的阴影,并未因家族的动荡而消散,反而可能因王夫人急于在乱局中为宝玉寻找一个“稳妥”的依靠而变得更加迫切。
黛玉那敏感多思的性子,在这等氛围下,只怕。。。
回到怡红院时,暮色已四合。
院内倒还维持着几分表面的宁静。
麝月见她回来,迎上来低语:“宝玉在屋里,看着心神不宁的,午膳也没用多少。”
晴雯点点头,掀帘进屋。
只见宝玉独自坐在窗下,手里虽拿着书,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俊秀的脸上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
“二爷。”晴雯轻声唤道。
宝玉回过神,见是她,眼中掠过一丝依赖:“你回来了。。。外面,是不是又乱得很?我恍惚听见赵姨娘吵闹,林妹妹下午来时,眼圈也是红的,问她只说不妨事,可我瞧着。。。”他语无伦次,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对周遭剧变的不解与无力。
晴雯看着他,这个一直被庇护在锦绣丛中的少年,终于真切地触碰到了家族的寒冬。
沉默片刻,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轻巧的话语安抚,而是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即将熄灭的炭火,几点火星溅起,旋即黯淡。
“二爷,”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炭火若不添足,这屋子再华美,也是要冷的。人若不自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宝玉怔住了,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不能完全理解,却又仿佛被话语中的冷峻刺痛。
晴雯不再多言,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有些醒悟,需得他自己破壳而出。
夜色彻底笼罩了荣国府。
各房院落灯火零星,失去了往日的璀璨与温暖。贾母上房的灯光如同风中之烛,摇曳不定。
凤姐院中,压抑的咳嗽声断续传来。
王夫人院里,密议或许仍在继续。
而在这一片沉寂与混乱之下,无形的裂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加深。
晴雯站在自己小屋的窗前,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飞速消逝。
风暴将至,她必须织就的羽翼,需得更密、更韧,方能在这倾覆的洪流中,护住那一方小小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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