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
凤姐院中却门窗紧闭,将那恼人的声浪与外界窥探的目光一并隔绝在外。
屋内,冰盆里散出的丝丝凉意,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压抑。
凤姐歪在临窗的凉榻上,身上只搭着一条薄薄的锦毯,脸色是一种久病未愈的蜡黄,眼下的乌青浓重得脂粉也难以遮掩。
她手中并未像往常一样拿着账本或对牌,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投向窗外那被烈日晒得有些发白的庭院,眼神空茫而疲惫。
平儿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汤进来,见凤姐这般情状,心下酸楚,柔声劝道:“奶奶,药煎好了,您趁热用一点吧。总这么耗着神,身子如何吃得消?”
凤姐缓缓收回目光,接过药碗,却只是用汤匙慢慢搅动着那浓黑的药汁,并无下咽的意思。她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平儿,你说。。。这府里,还有明白人吗?”
平儿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凤姐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无力与讥诮:“老爷(贾赦)为了几把破扇子,就能干出那等授人以柄的蠢事!二老爷(贾政)呢?除了关起门来生闷气,骂几句‘有辱斯文’,还能有什么章程?琏二爷。。。哼,更是提不起来,遇事就知道躲!这一大家子的男人,竟没一个顶用的!外面豺狼虎豹环伺,他们倒好,要么自毁长城,要么束手无策。。。”她越说越气,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停下喘息。
平儿忙上前替她顺气,低声道:“奶奶快别想这些了,如今保重身子要紧。外头的事,咱们急也无用。”
“无用?是啊,无用。。。”凤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空茫已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们男人可以昏聩,可以等死,我却不能!巧姐儿还那么小,我不能让她跟着一起葬送!”
她猛地坐直了些,尽管身体虚弱,但那眼神瞬间恢复了往日几分摄人的锐利。“平儿,前些时日我们议定的那几个人,你可都再仔细查探过了?确保万无一失?”
平儿见她重提此事,心知这是奶奶如今唯一能牢牢抓住的救命稻草,连忙正色回道:“奶奶放心,奴婢不敢有丝毫马虎。张材家的、宋嬷嬷、小吉祥,还有后来添上的李婆子和那个叫铁柱的小厮,奴婢都反复掂量过,也按奶奶的吩咐,借着由头都悄悄叫来让奶奶亲眼过目了。都是嘴严、知恩、有软肋捏在咱们手里的妥当人。”
凤姐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筛选人手的情景。
她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指,虚点在空气中,仿佛面前就摊着那本名册。
“张材家的。。。男人在庄子上,儿子在门房,一家子的前程都系在府里,懂得感恩,可用。”她沉吟着,像是在复盘自己的判断。
“宋嬷嬷,”凤姐继续道,“老太太身边的老人,最重规矩脸面,盼着身契到期去寻女儿安享晚年。我们许她安稳,她必会为了这份安稳和脸面,拼死护住巧姐。年纪大些无妨,经验老道,能压阵。”
提到“小吉祥”时,凤姐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那丫头,身世可怜,无依无靠,性子是怯弱,但心底干净,懂得是非。我们拉她出火坑,给她一条活路,她便会把巧姐当成唯一的依靠。这样的人,忠诚往往最是靠得住。”
平儿在一旁静静听着,适时补充道:“奶奶看得透彻。李婆子厨艺好,人也本分;铁柱那小子机灵,腿脚快,在外头跑个腿、送个信都便宜。这些人凑在一起,互相牵制,又能互补,应是目前能寻到的最稳妥的班底了。”
“恩威并施,你都处置妥当了?”凤姐追问。
“都按奶奶的意思办妥了。”平儿低声道,“该给的恩典,许下的承诺,都已暗中递了话。也让他们隐约知晓,若是背主,后果绝非他们所能承受。个个都是感激涕零又战战兢兢的模样,应是深知轻重了。”
凤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身子又软软地靠回引枕上,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给巧姐儿留了一条退路,一支能用的力量。”这几乎是在贾府这艘破船沉没前,她能为自己女儿抢修出的唯一一艘救生艇。
她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又道:“晴雯那边。。。她联络外头方便,你让她再通过韩掌柜,暗中给这几家人的家里送些实惠,不必多,但要恰到好处,让他们记着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银子,还是从我那份体己里出。”
“是,奶奶。”平儿应下,看着凤姐憔悴的容颜,忍不住道,“奶奶为巧姐姑娘真是耗尽了心血。。。只是,您自己也。。。”
凤姐摆了摆手,打断她,脸上露出一抹惨淡而坚定的笑:“我?我如今是过一天算一天,能撑到几时还未可知。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得替她把路铺好!这府里的男人靠不住,外面的风雨挡不住,我能做的,也只剩下这点了。。。加紧自保,给巧姐留一线生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与苍凉。
窗外蝉声依旧喧闹,衬得屋内愈发寂静。
在这大厦将倾、众人皆醉的绝境里,唯有她,拖着病体,在无人察觉的暗处,咬着牙,一点一点地为女儿构筑着最后的避难所。
那昏聩的男人们仍在挥霍着家族最后的元气,而她,早已放弃了幻想,开始了一场孤独而悲壮的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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