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知道更确切的情况,尤其是贾母的反应,以及府中上层的动向。
袭人这里,显然已是惊弓之鸟,问不出太多,也未必肯多说。
她寻了个由头,说是去茶房看看给宝玉预备的安神茶,便又出了怡红院。
一离开怡红院的范围,府内那种山雨欲来的恐慌气息便扑面而来。
往日还算热闹的穿堂游廊,此刻显得异常空旷寂静。
偶尔遇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婆子媳妇,也都是面色凝重,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声音压得极低地交换着听来的消息,一见到有人来,立刻如惊弓之鸟般散开,眼神躲闪,充满了猜疑和不安。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先往荣庆堂方向去。
越靠近,那股凝重的气氛便越是浓稠,几乎化不开。
荣庆堂院门紧闭,丫鬟婆子们屏息静气,垂手侍立在廊下门外,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两三个穿着体面的太医,被贾琏、林之孝等管家恭谨而又焦急地引着,步履匆匆地进出,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透过虚掩的院门缝隙,隐约可见贾赦、贾政、贾珍等男丁都聚在廊下的厢房内,或垂首踱步,或相对无言,或低声急促地商议着什么,个个眉头紧锁,面带重忧。
而内室里,则隐隐传来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女眷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间或夹杂着鸳鸯或琥珀带着哭腔的、轻声呼唤“老太太”的声音。
(贾母。。。这座贾府最后的精神象征和定海神针,终究还是被这晴天霹雳击倒了!)晴雯的心直往下沉。
她看到鸳鸯端着药碗从里面出来,平日那般从容稳妥、八面玲珑的人,此刻竟是眼眶通红,发髻微乱,步履匆忙得几乎要绊倒,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与忧虑。
连鸳鸯都慌乱失措至此,可见贾母所受打击之巨,病情之凶险危重。这座府邸最后一道稳固的屏障,正在崩塌。
她没有停留,转身又往凤姐院去。
刚到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平儿罕见地提高了嗓音,带着一股强压下的火气,训斥着几个垂手恭立的管事媳妇:“。。。糊涂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来烦奶奶!娘娘只是需要静养祈福,天家恩泽深厚,自有神明庇佑!外头那些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的话,谁敢再私下里嚼舌根子,让我听见一句,立刻撵出去,永不叙用!各处的用度,都给我收紧着点,如今府里上下都要为娘娘虔心祈福,一切从简,不必要的开销、虚热闹的排场,一概停了!若让我查出来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中饱私囊、克扣短少,仔细你们的皮!”
那几个媳妇吓得连声称是,头也不敢抬。
见晴雯进来,平儿三言两语将她们打发走,快步迎上来,拉着晴雯的手走到抄手游廊的僻静处,未语先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焦虑:“好妹妹,你也听到信儿了?”她揉了揉因缺觉和忧心而隐隐作痛的额角,压低声音道,“奶奶一听消息,当时就心口疼得厥过去了,好容易醒过来,吃了药刚勉强睡下。这几日本就因宫里风向不对,奶奶日夜悬心,劳神费力,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老太太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慌。
晴雯看着平儿强撑的镇定下那难以掩饰的青黑眼圈和干裂的嘴唇,完全能想象她和凤姐此刻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内外压力。
两人正说着,忽见林之孝家的急急忙忙走来,见了平儿和晴雯,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道:“平姑娘,外面几处庄子的管事来了,说是听闻宫里。。。来打听消息,问今年的租子还照常收不收?还有几户旧交府上,也派人来问安,实则是探听虚实,这。。。该如何回复?”
平儿揉了揉额角,强打精神道:“告诉他们,娘娘只是微恙,老太太是年纪大了,偶感风寒,并无大碍。租子的事,让他们按往年章程办,不得延误!来问安的,一律客气挡回去,就说府中主子需静养,不便见客。”
林之孝家的应了声,又匆匆去了。
平儿看着她的背影,对晴雯苦笑道:“瞧瞧,这还只是开始。树还没倒,猢狲就已经想着要散了。”
“姐姐和奶奶千万要保重身子,如今这府里,里里外外,明枪暗箭,都指着你们支撑应对呢。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己先倒下了。”
平儿紧紧握了握晴雯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真实的感激:“难得妹妹这时候还能来说句暖心窝子的话,看得清这局势。你且回去,约束好怡红院的人,如今是多事之秋,小人辈出,莫要让人拿了什么错处去,那才是雪上加霜。”
离开凤姐处,晴雯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潇湘馆。
与别处的惶恐慌乱不同,潇湘馆内倒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是这宁静里,也浸透了一种冰冷的、悲凉的意味。
几竿翠竹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寂寥。
紫鹃正站在馆门口焦急地张望,见到晴雯,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姑娘在里面坐着呢,自从听到消息,就一直那样坐着,不说话,也不流泪,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窗外,我真怕她憋出病来。”
晴雯点点头,轻步走进屋内。
只见黛玉独自坐在窗下的梨花木椅上,手中握着一卷《庄子》,书页却久久未曾翻动。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绫子袄,外罩浅青色薄绸比甲,身形愈发显得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脸色是惯常的苍白,但那双含着秋水、蹙着烟霞的眉宇间,此刻笼罩着的,并非仅仅是女儿家的伤春悲秋,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近乎悲悯的哀戚。
她望着窗外那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竹影,目光渺远,像是穿透了眼前的庭院,看到了更遥远的、不可抗拒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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