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初冬,几场寒雨过后,京城的气温骤降,呵气成霜。
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护城河边缘已见了薄冰。然而,在这片万物萧瑟之中,一股潜流的暖意,却悄然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弥漫开来——那是一部突然出现的、署名潇湘仙子的诗集,如同冬日里悄然绽放的一株幽兰,以其清奇绝俗的姿态,吸引了少数嗅觉敏锐的文人雅士的目光。
这本诗集的出现,极其低调,几乎可以说是。
它没有在任何一个公开的书肆售卖,也没有任何张扬的宣传。
最初,只是在与雯绣坊雯华阁往来密切的一些特定客户群中,作为极其雅致的非卖品限量雅赠,被刘妈妈和韩铮以极其谨慎、近乎挑剔的标准,赠予那些真正懂诗、家世清贵且口风严实的客人。
或是被少数消息极其灵通、品味高雅的文人雅士,通过曲折隐秘的渠道,花费不菲的代价诚意求购而得。
每一本的去向,刘妈妈和韩铮都暗中记录在册,确保其流传范围始终控制在安全且高质的圈子内。
诗集的本身,便是一件倾注了心血的雅物。
封面是素净的靛蓝色暗纹云锦,触手温润,没有任何繁复花纹,只在中上方以极细的银丝绣着小小的、字体飘逸如竹叶的潇湘仙子诗稿四字,旁边衬着两三片疏落有致的银线竹叶纹样,清冷孤高之气扑面而来,却又内敛深沉。
内页采用上好的仿宋玉版宣,纸质绵韧匀净,触手生温,微泛牙黄,阅之不易伤眼。
字迹是晴雯通过贺青崖的关系,寻到的一位技艺近乎失传的老刻工,依照黛玉清隽灵秀、风骨内含的原稿,耗费心神精心镌刻印刷,墨色乌黑沉静却润泽,笔锋转折处,竟奇迹般地保留了原笔迹的灵气与独特韵味。
版式疏朗,天地开阔,行距适中,留白处仿佛有余音缭绕,给人以呼吸和品味的空间。
整体观之,雅致到了极点,也低调到了极点,仿佛它的主人,根本不屑于,也无需世俗的喧哗与认可,只静待有缘人。
(晴雯:这设计可是融合了现代极简审美和宋代雅韵,成本烧得真心肉疼,尤其是那老刻工,工钱都快赶上印制费的一半了。但效果绝对值了!要的就是这种低调的奢华,一看就知道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俗物,拥有它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品味的认可。)
最先注意到并为之震撼的,是常往雯华阁定制绣品的一位致仕老翰林的儿媳。
这位少奶奶素日里也爱诗词,见这赠品装帧不凡,便带回了家。
老翰林周大人闲来无事,翻看儿媳奉上的这本,初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寻常闺秀笔墨。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问菊》中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时,捻着胡须的手顿时停住了。
他坐直了身子,摘下水晶眼镜,仔细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毫端运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他低声吟哦着,指节轻轻敲击桌面,好!好一个噙香对月吟!将吟诗之态与菊花之魂结合得如此巧妙,浑然天成!他迫不及待地一首接一首读下去,从《葬花吟》的悲慨沉郁、气势磅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的终极叩问;到《秋窗风雨夕》的凄清婉转、意境苍凉,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秋凉的无奈哀叹;再到诸多咏物抒怀小诗的灵秀精工、见解超逸,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奇思妙想。。。他越读越是心惊,越读越是沉醉,时而拍案叫绝,时而掩卷长叹。
妙啊!绝妙!周翰林忍不住对闻声而来的儿子感叹道,此诗集清奇脱俗,情感深挚磅礴,用字精警传神,意境幽远高渺,绝非寻常无病呻吟、堆砌辞藻之作可比!这潇湘仙子是何方神圣?观其诗,似有林下之风,空灵飘逸,不食人间烟火;又带闺阁之秀,情感细腻,体物入微;更兼一份难得的哲思与悲悯,格局宏大。才华之高,心思之敏,灵气之充沛,老夫平生罕见!快去仔细打听,这诗集从何而来?印制如此精良,来源定然不凡!可还有后续之作?
类似的情景,在几处门第清贵、以文风着称的府邸悄然上演。
一位以诗画闻名的闲散郡王,在至交好友处偶然得见这本诗集,立刻爱不释手,反复摩挲那精致的封面和内页,连称此诗可洗俗肠,可涤尘虑!如今竟还有这般人物!他当即命人务必再寻几本,要珍藏也要赠予同样懂行的知交。
几位常在私人诗社聚会的清流文人,各自通过不同渠道得到诗集后,皆如获至宝。
下一次的小聚,便免不了要拿出来品评一番,气氛热烈又带着发现珍宝的兴奋。
诸位请看这首《唐多令》,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以柳絮自喻,将漂泊无依之感、红颜易老之悲,与历史典故融为一体,写尽天下离人孤女之痛,却又毫无脂粉俗气,格调何其高逸!尤其这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以物观人,奇崛悲凉,真乃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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