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春雨终于彻底歇住,久违的春日暖阳穿透云层,慷慨地洒满大观园。
积水初干的青石板路蒸腾着湿润的水汽,廊庑下的燕雀也重新活跃起来,啁啾鸣叫,衔泥修补被雨水打湿的巢穴。
园中各色花卉经过雨水洗涤,颜色愈发娇艳欲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仿佛要将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午后,怡红院书房内,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大片温暖的光斑。宝玉正与来访的卫若兰说笑。
卫若兰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团花纹暗花缎袍子,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举止洒脱。
他斜倚在窗下的短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西洋自鸣钟,那是他带给宝玉的新奇玩意儿。
“你瞧瞧这个,”卫若兰将那鎏金嵌珐琅的小钟递给宝玉,笑道,“上次听你说好奇西洋的机巧东西,正巧家父门生从南边带回这个,想着你定然喜欢,便拿来与你玩。”
宝玉接过来,见那钟造型别致,指针滴答行走,果然爱不释手,连连称谢:“难为若兰兄惦记!这东西果然精巧,比咱们的更漏有趣多了!”他又拿起桌上另一件玩意儿,一个可以窥见内部山川人物、转动间景致变幻的万花筒,更是啧啧称奇。
卫若兰见他喜欢,脸上也露出爽朗的笑意,端起旁边小丫头刚奉上的新茶,呷了一口,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房。
见晴雯正安静地站在书架旁,用鸡毛掸子轻轻拂去书册上的浮尘,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绫袄,身姿窈窕,侧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秀美。
卫若兰心中微微一动,想起那日贺青崖难得的失神,以及自己后来的打趣,不由得唇角微勾。
他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对宝玉说道:“说起来,前儿青崖兄从边关回来,除了那些军务文书,竟也带了些零碎东西。其中有好几捆绒线,说是那边牧民手工捻的,颜色虽不似江南的鲜亮,但质地厚实柔软,带着股羊毛特有的膻暖气息,我瞧着倒是别致有趣。”
宝玉的注意力从万花筒上移开,好奇地问:“贺将军?他还带这个?”在他印象里,贺青崖那般人物,与这些女儿家的针线之物实在联系不上。
卫若兰笑道:“可不是么!我也觉着稀奇。青崖兄说,边关苦寒,将士们的衣袍鞋袜消耗得快,这些绒线坚韧耐磨,当地女子常用来编织衣物,极是实用。他瞧着颜色质朴,手感特别,便带了些回来,说是给我们这些在京里的人瞧个新鲜。”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晴雯的方向,语气依旧轻松,“我想着,你们府上的丫头们手巧,尤其是你屋里的晴雯,女红是出了名的好,拿来给她们做针线,或能别出心裁,弄出些与众不同的花样来,岂不有趣?便向他讨了一些。”
宝玉闻言,立刻来了兴致,他素来喜欢这些新奇别致的东西,也觉得这绒线若由晴雯巧手施为,定然能化平凡为神奇,连忙道:“果真?快拿来我瞧瞧!”
卫若兰便示意身后的小厮将一个青布包袱递上来。
宝玉亲手打开,只见里面是几束绒线,颜色确实不算鲜艳,多是灰白、赭石、深褐等大地色系,但细看之下,纹理自然,毛绒丰盈,触手之处,果然感到一种不同于寻常丝线、棉线的厚实与温暖,还隐隐带着一丝草原风霜的气息。
“果然与众不同!”宝玉拿起一束灰白色的绒线,在手中捻了捻,觉得甚是有趣。
他抬头,看见晴雯已停下手中的活计,正安静地望过来,眼中似乎也带着一丝好奇,便笑着招手:“晴雯,你过来看看。这是贺将军从边关带回来的绒线,卫大爷说给你做些针线玩。”
晴雯依言走上前,心中却是微澜乍起。
贺青崖。。。边关。。。绒线。。。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触动。
她恭敬地向卫若兰和宝玉行了一礼,这才伸出双手,从宝玉手中接过那束灰白色的绒线。
绒线入手,比她想象的更沉实一些,带着羊毛天然的、未经精细处理的粗粝感,却又异常柔软温暖。那灰白的颜色并非单调,细看之下有着微妙的层次,仿佛凝聚了边塞的风沙与霜雪。
她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极淡的、属于远方的、开阔而苍凉的气息。
“多谢二爷,多谢卫大爷。”晴雯垂下眼睑,声音平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独特的绒线质感。卫若兰那句“青崖兄特意带的”、“给你们丫鬟做针线倒是别致”在她脑中回响。这真的是无意之举吗?还是那位心思深沉的贺将军,借友人之手,传递的一份不着痕迹的……关注?
她立刻否定了后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
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他那样的人物,怎会特意为她带东西?
定是卫若兰自己觉得有趣,随口一提罢了。
然而,这绒线本身,却像一扇微小的窗,透过它,她仿佛窥见了那个玄青色身影背后,截然不同的世界——不是京城的锦绣繁华,而是边关的辽阔与肃杀,是风沙,是严寒,是金戈铁马,也是这看似粗糙却蕴含生机的、最质朴的温暖。
宝玉见她看得仔细,以为她也觉得新奇,便大方地将那几束绒线都推到她面前,笑道:“都给你吧!瞧瞧能用它们做些什么新鲜玩意儿?做个暖手套也好,或是镶在领口袖边,定然暖和又别致。”
“是,二爷。”晴雯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将绒线仔细收好,再次道谢。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眼波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久久未曾散去。
卫若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称奇。
这晴雯丫头,接到这看似寻常的绒线,反应倒是沉静得异乎寻常,没有寻常丫鬟得了新奇赏赐的惊喜外露,反而像是在品鉴什么极其重要的事物一般。
青崖兄那份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的心思,怕是。。。要有些波折了。
他又坐了片刻,与宝玉说笑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晴雯捧着那几束带着边关风霜气息的绒线,站在原地,看着卫若兰离去的背影,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这意外的赠礼,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虽轻,却漾开了圈圈复杂的涟漪。
在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前,这一丝来自遥远边关的、粗糙而温暖的触感,莫名地,给了她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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