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下了两日,将庭院里的青石板洗得油亮。
第三日清晨,云开雾散,久违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怡红院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连带着人的心情也疏朗了几分。
坠儿昨日已被她爹娘悄无声息地领了出去,对外只说是年纪小,手脚粗笨,退回家里自行婚配。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虽有些物伤其类的唏嘘,但见袭人、晴雯几位大丫鬟行事公允,并未牵连他人,且晴雯那日恩威并施的手段也传开了一些,人心反倒比之前更安定些,做事也更谨慎规矩了。
晴雯坐在窗下的暖炕上,手里拿着一块素白软缎,却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飞针走线。
她面前的小炕桌上,摊着几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眉笔(因寻不到合用的炭笔)画着些别致新颖的花样,有清雅的兰草,有戏水的游鱼,还有将传统缠枝纹样简化变形后更具现代感的几何图案。
这是她这几日养病和处置坠儿事件的间隙,凭着前世记忆和原主的审美,悄悄绘制的。
麝月端着一盘新蒸的桂花糖糕进来,见她对着几张纸发呆,便笑着凑过来看:“哟,这是画的什么新花样?这鱼儿画得活灵活现的,倒不像往常那些呆板的。”
晴雯将草纸往她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你觉得这些花样如何?若是做成荷包、扇套,拿到外头铺子里,可能换几个钱?”
麝月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咱们是府里的丫头,月钱份例都有定数,怎好做这些营生?若是被上头知道了,可是要挨骂的!”
晴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也不着急,拈起一块糖糕慢慢吃着,目光沉静:“月钱份例是有定数,可你也知道,那点银子,若只够平日零花打赏也就罢了,可真遇上什么事,比如家里急用,或是像坠儿那般被撵出去需要打点,够做什么的?”
她顿了顿,看着麝月若有所思的脸,继续道:“况且,我们又不是去偷去抢,凭自己的手艺,正经营生,赚几个辛苦钱,贴补己用,有何不可?难道非得等到山穷水尽,求告无门时,才来后悔?”
麝月被她问住,想起坠儿被领走时那惶恐无助的模样,心里也是一紧。她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府里规矩大,万一。。。”
“没有万一。”晴雯打断她,眼神坚定,“我们小心些便是。不张扬,不借用府里的名头,只托可靠的人,悄悄拿到外面不相熟、口风紧的铺子里寄卖。所得银钱,三七分账,我们得七,铺子得三。即便将来真有人问起,也只说是帮外面姐妹代卖的,或是自己做了换些彩头,横竖不承认是营生。”
她将计划娓娓道来,条理清晰,显然已思虑良久。
麝月听着,觉得这法子虽然冒险,却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她素知晴雯手艺超群,她画的花样、做的活计,确实比外头铺子里卖的更精巧别致。
“你。。。你想托谁去办这事?”麝月心动了,声音更低了。
晴雯早有打算:“我想着,托负责采买、常往外头跑的叶妈妈。她男人就在外头街上开着个小杂货铺,人还算可靠,嘴也严。我们只说是自己闲着无事,做些活计换些脂粉钱,她想必也愿意行个方便,抽些佣金。”
她拉起麝月的手,目光恳切:“麝月,这事我一个人做不来,需得你帮我。你性子稳,针线也好,我们俩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赚了钱,我们平分,如何?”
麝月看着晴雯清亮而坚定的眼眸,想起她病愈后的种种变化,那份沉静和智谋,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她咬了咬唇,终于重重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只是。。。万事定要小心!”
晴雯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放心。”
计议已定,两人便行动起来。
晴雯负责设计花样和关键的刺绣部分,她将现代的一些简约审美和构图理念融入传统女红,使得图案既不失古雅,又别具一格,更符合年轻小姐们的喜好。
麝月则负责一些基础的缝制工作和望风。
过了两日,晴雯寻了个机会,私下里找到常来送东西的叶妈妈。
叶妈妈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
晴雯只说是自己和麝月做了几个新鲜花样的荷包、扇套,想托她带到外头相熟的铺子试试,换些零花,并承诺每卖出一件,分她一分利钱。
叶妈妈起初也有些犹豫,但拿起晴雯递过来的一个绣着简化缠枝莲纹的缎面荷包仔细看了看,那针脚,那配色,那新颖又不失大气的纹样,连她这见多识广的老婆子都暗暗称赞。
又掂量着那承诺的利钱,想着不过是举手之劳,便点头应承下来。
“姑娘放心,老婆子我省得轻重。”叶妈妈将荷包仔细收好,低声道,“定找那口风紧、生意好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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